我叫林鹿，喜欢电竞六年了。

难得周末不用加班，今晚又是LOL春季赛决赛。

我窝在出租房，精心打扮，准备好火锅和啤酒，只等白泽宇过来看比赛了。

门铃响起，我兴奋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男人，低头聊着电话，脱掉鞋就进屋了。

我有些吃惊，但没敢吱声。

他不看我，径直走进主卧，甩上门，我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下：感觉这室友不好惹啊。

三个月前，我租下这间屋子。

三环内的三室两厅，出门地铁站，对面是商圈，还是学区房，真按正常价，我一个月工资光够租房了。

我也是运气好，捡了漏，住进来才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这屋早有房客了，阿姨精明着，见房客常年不着家，又把次卧租给了我，我也是搬进来才被告知。

阿姨说原房客很好讲话，她都谈妥了，不用担心。

我有点后悔，但押金交了，况且这屋子是真好，离公司又近，便住下了。

一晃三个月过去，今天还是头一次见室友，他再不出现，我都快忘了他的存在。

我看过一眼住房合同，他的名字好像是叫……顾深？

比赛开始了，白泽宇还没来，电话也不接。

EG跟RND的比赛，还是决赛，在电竞圈堪比「春晚」，我们约好今晚一起看，本该是美好的一晚，他却鸽了我。

虽然他不是第一次鸽我了，但我还是很介怀。

「看比赛？」

我吓一跳，顾深不知何时站在沙发后面，看着电视机。

「嗯啊……」

「我能一起看么？」

「好、好啊。」

他大方地在沙发上坐下，我有些局促地挪开一些，保持距离。

近看，发现他还蛮帅的，舒服干净的那种，身上有好闻的淡香。

他又看一眼茶几上的火锅和啤酒：「等朋友？」

我点点头。

朋友？男朋友？

我也不知道。

白泽宇最终还是没来，我生着闷气，胃又疼起来。

算了不等了，我插上火锅插头，邀请他：「没吃的话一起？」

「行。」顾深倒是一点不客气。

我们边吃火锅边看比赛。

我是EG粉，第一局EG发挥很好，全程压着RND打，赢得很轻松。

看比赛很容易上头，我早把拘谨抛之脑后，大喊大叫，激动得不行。

顾深全程垮着脸，比赛结束，他拿起桌上的啤酒，打开就喝。

我有点尴尬，心说请你吃火锅，没说请你喝酒啊，这酒是给白泽宇准备的。

想到白泽宇，我心情又烦闷起来，我反复看微信，他还是没回消息。

第二局EG都输了，我看得窝火。

顾深却一脸高兴，火锅都吃得更香了。

我终于忍不住问：「你喜欢RND？」

「不可以？」他看我一眼。

「我觉得EG更好，翻墙吧兄弟……」我老毛病又犯了，见人就安利起来。

室友却很冷漠：「EG打法太莽了，我不喜欢。」

我热脸贴冷屁股，气氛急转直下。

之后又是一胜一负，有人欢喜有人愁。

终于到了第五局，我俩都不说话，心里却暗暗较起了劲。

EG一有优势我就会大喊一声「好」！

顾深比较沉得住气，RND一拿到优势，他就会暗暗握拳，嘴角泛起笑意。

眼看RND稳操胜券，却不小心阴沟翻船，被EG打了一波奇迹团，直接推了水晶。

「赢了！我们是冠军！冠军！」我踢掉鞋，在沙发上又蹦又跳，差点踩到顾深。

顾深脸色难看，他电话来了，索性起身离开。

我乐疯了，也忙拿出手机，想跟白泽宇分享好消息，却不小心点开朋友圈，脑子一下蒙了。

几分钟前，白泽宇发朋友圈了，是一张手部特写的照片：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中指戴着订婚戒指。

顾深接完电话回来时，被我哭花的脸吓了一跳：「你也不用……高兴成这样吧？」

我猛灌酒，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六年，我喜欢EG六年了，我开心啊！」

……

我忘记自己喝了多少，醒来时，天光大亮，我衣衫不整地躺在沙发上。

我吓坏了，该不会酒后乱那啥了吧？

我赶紧上下检查，虚惊一场，什么也没发生。

至于顾深，人已经不见了，茶几上放着一杯白开水，还有一盒醒酒药。

我心头微微一暖。

之后半个月，我的室友顾深都没再回过出租房，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而我，也忍住没再联系白泽宇，我这人是傻，但还没到犯贱。

我埋头工作，努力让自己放下他。

这天中午，我正吃着快餐，微信收到一张照片：落地窗外的城市，霓虹迷离，烟雨朦胧。

「昨晚下雨了，忽然很想你。」

「怕你睡了，没吵你。」

我心一下攥紧了：时隔半月，白泽宇主动找我了。

还是老样子，自然得仿佛我们昨天才聊过。

自然得好像他朋友圈里那种跟未婚妻的合照并不存在。

我双手颤抖，既喜悦，又愤怒，还很委屈。

这时，部门总监思姐在小组群找我：「林鹿，立刻来会议室。」

「好！」

我胡乱扒了两口饭，赶往会议室。

会议室坐着七八个人，左边是公司同事，右边是两位男客户。

早上我就听思姐说今天要谈一个大单，没想到谈到中午还没结束。

我看向甲方爸爸，忽然觉得其中一个男人十分眼熟——这不是室友顾深么？！

世界真特么小啊！

「这位是RND俱乐部的刘总，这位是顾总。」思姐相互介绍，「这位是林鹿。」

「刘总好！顾总好！」我笑容僵硬，慌忙在思姐身边坐下。

顾深看我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接下来继续开会，刘总侃侃而谈，顾深偶尔补充。

我算搞清了，原来RND俱乐部之前找的营销团队不行，夏季赛他们想找新团队，刘总和顾深都是RND俱乐部的高级管理层。

怪不得啊，半个月前他那么较劲，原来他不仅是对家粉丝，还是对家老板啊！

我正走神，顾深忽然开口：「你们平时关注LPL么？」

思姐从不看电竞，唯一玩的游戏是《恋与制作人》，怪不得她赶忙叫我进来。

我很识趣，抢话道：「关注！我大学时就追战队了，比赛几乎一场不落！」

说完我就后悔了，顾深就等我这句话，他眉毛微挑：「是么，你喜欢哪个战队？」

你明知故问！

我脸一阵红一阵白。

「当然是RND啊！」思姐朝我使眼色，「是吧？」

「是啊。」我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告诉自己：赚钱嘛，不寒碜。

「那就合作愉快了。」顾深笑容玩味。

刘总有些意外，「老顾，定了？」

「谈了三家，感觉这家最专业。」顾深一锤定音。

思姐拿下大单，心情很好，考虑到我是个电竞迷，直接让我主跟这个项目，我被委以重任，心情却好不起来。

整个下午，我无心工作，我努力克制自己不回白泽宇的微信，可一拿起手机，就自动点进了他的聊天窗口，几乎是一种肌肉记忆。

一下班，我就飞快地冲进电梯。

刚经过一楼大厅的咖啡店，就被人叫住。

顾深坐在咖啡桌前，朝我笑：「回家？」

「是啊……」从室友沦为乙方的我，底气弱了一半：「顾总，还没走呢？」

顾深起身，掏出车钥匙：「我正好回家，带你一程。」

我能拒绝么？

我认真想了想，好像不能。

一回到家，我赶紧往房间里跑，生怕秘密败露。

半小时后，我走出房间，正想着要点些什么吃的，就闻到一阵饭香，饭厅餐桌上摆着丰盛的四菜一汤。

顾深拿手机拍完照，抬头看向我：「吃了没，一起？」

我走近一看，好家伙！

红烧排骨、小炒牛肉、清蒸鲈鱼、泡椒凤爪、菌菇蔬菜汤。

「不用了顾总，您自己吃。」

我嘴上客气，眼睛却根本挪不开。

吃了半个月的黄焖鸡米饭，我都吃吐了。

顾深递来一双筷子：「放心吧，没毒。难得下厨，做多了一起吃。」

恭敬不如从命，我接过筷子，狗腿道：「顾总我帮你盛饭！」

吃饭难免聊天，我赶忙找机会表忠心：「顾总你放心吧，虽然我喜欢EG，但一定做好工作，我已经有了初步的营销方案……」

「下班不聊工作。」顾深淡淡打断。

「哦。」

气氛有点尴尬，我绞尽脑汁又找了一个话题：「顾总工作很忙吧，平时很少回家啊。」

「俱乐部那边有宿舍，而且我经常出差。」顾深说。

「这样啊。」

得，话题又聊死了，我还是乖乖闭嘴吧。

没想到顾深开口了：「你打LOL厉害么？」

「还行吧，玩辅助可以到钻石，顾总呢？」

「青铜。」

「青铜？」我嘴里还咬着排骨，惊诧地抬头：「您可是RND的高层啊！」

「我要开猪场，是不是还得会杀猪？」顾深反问。

「也对。」我干巴巴地陪笑。

「你说你大学就喜欢电竞了，怎么喜欢上的？」顾深慢条斯理地吃饭，语气淡淡的。

我一怔，手里的饭忽然不香了。

遇见白泽宇之前，我唯一玩过的游戏是《植物大战僵尸》。

大一那年圣诞节，我跟室友参加联谊会。

晚会上，室友们联合几个男生，想撮合我跟一位同学。

他喜欢我，但我不喜欢他。

对方精心准备了一场盛大却俗气的告白，那场告白感动了在场所有人，除了我。

我拒绝了他，闷着脸逃离。

我知道自己姿色平平，条件一般。

我知道自己在室友眼中也就刚好配得上对方。

我知道自己的行为很扫兴、不识抬举、眼高手低。

但至少，我有拒绝的权利。

我冲出礼堂，才发现外面下起了雪。

一个男生撑着黑伞，站在路灯下。

他穿深灰色风衣，又高又瘦，手指修长，夹着半根烟，昏黄的光晕下，侧脸的轮廓俊朗，泛着生动的光。

他发现我，不动神色地将烟藏到身后，眼神友善中带着一丝羞赧。

不知为何，这个动作让我心生好感。

爱的发生是有时机的，那一秒，就是属于我的时机，尽管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他笑着问道：「没答应？」

我有些尴尬，手都不知道往哪摆：「嗯啊，我跟他，不合适。」

「有一说一，他配不上你。」男生丢掉烟蒂，手插进风衣口袋，「联谊挺无聊的，我要回寝室了，一起？」

男女寝室在同一个方向，我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他就是白泽宇，大二学长，计算机系的系草之一，众多学妹心中的男神。

那晚，短短十分钟的路，我跟他聊得特别开心。

我天真地以为，我们相见恨晚、无话不谈

后来我才知道，那只是高情商的他在「向下兼容」。

然而发现这些时，我已经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他。

很俗套，我知道。

可一路长大，谁也没教过我什么是爱情与真实，什么又是欢愉与虚妄。

路总要自己走，南墙总得自己撞。

……

「我们做过调查，女孩爱上电竞，一般是男朋友带入坑的。」彼时，顾深的话将我从思绪中拉回。

我歪过头，筷子戳着菜盘里的鱼头：「不算男朋友。」

我也不知道我们之间算什么。

白泽宇大学期间交过两个女朋友，她们都很漂亮，也都不打游戏。

他玩ADC很厉害，我学得快，成为他随叫随到的辅助。

当然，不止于打游戏。

我们K歌、看电影、吃火锅、看电竞比赛；牵手、拥抱，接吻，讲温柔缱绻的情话。

可我们不是恋人。

某次醉酒后，我也曾鼓起勇气打给他。

我问：「如果你只是想找一个上分的辅助，比我厉害的人多得是。」

他沉默片刻，温柔地重复了我的话：「如果我只是想找一个上分的辅助，比你厉害的人多得是。」

我不甘心，我哭了：「为什么她们可以做你女朋友，我不可以!」

「她们会分手，会变成陌生人。」白泽宇声音真诚：「林鹿，我不要跟你变成陌生人，永远不要。」

这算承诺，还是诅咒？

我不知道，除了相信，我别无选择。

桌上菜香四溢，可我已经毫无食欲，胃部一阵绞痛。

又来了，我告诉自己这次转身了，放下了，可胃却诚实地背叛了我：它不甘，它不舍，它还在意难平。

我放下筷子：「顾总，我吃饱了，谢谢款待……」

门铃响起。

我有些疑惑，看向顾深。

顾深吃着饭：「应该是你朋友，白什么宇？」

我睁大眼睛：「你……」

顾深饶有兴致地抬头，似笑非笑：「刚你手机忘沙发上，来电话我帮你接了，他问你在不在家，我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