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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夜间浅粉护眼青春

第一章 免费

  1

  我在长街上捡了个偷儿回府,事儿传进宫里,把萧崇气得不轻。

  “朕看这上京是容不下你!你可还当此处是天子脚下?”

  “怎么没有?臣打心眼里敬服皇上。”

  “你但凡眼中有朕,也不会将这腌臜事闹得妇孺皆知!”

  我就着宫女的手含了个葡萄,细嚼慢咽之后方笑盈盈道,“熹华郡主路见贫民穷途末路,不忍沦落为偷,恩准其入府侍奉,有何不可?”

  萧崇绝对是个合格的皇帝。一般情况下板着俊脸喜怒内敛,除非——

  除非真的忍不住。

  此刻,他已经快到边缘了,修眉紧蹙、咬牙切齿,“你那是怜悯施恩吗?”

  自然。

  不是了。

  熹华郡主,年十六,生的矜贵隽秀,因礼佛进香之时被国手画下,民间传开了“小观音”之名。

  然而这个称号在我出阁之后便再无人提及了,老幼妇孺皆知我性格刁钻古怪,手段更狠戾毒辣,光劣迹编纂成册都能养活各大茶楼酒馆的说书人。

  但没办法,因祖上是重臣,皇帝纵我。

  所以即便怒极,萧崇仍试图说服我,“思熹,若你喜欢,翰林院有的是家世清白、品貌端正的后生。”

  “那小子还是个贼,你说你图什么?”

  我答的尤为理直气壮。

  “美色啊。”

  2

  回到正堂,贼已舒舒服服坐在了楠木八仙椅上,品茶翘腿好不自在。

  见我来,众下人仆从如见阎王般悄无声息跪了满地,都走到三尺之内了,贼才后知后觉抬首。

  “草民见过熹华郡主。”他笑。

  我脚步一滞。

  说实在话,我见过的美男如过江之鲫,什么妙手国师,什么清风秀骨状元郎,甚至说句不怕死的话,皇帝萧崇也生的矜贵雅正。

  这男人却不是我所见过的任何一种。

  他的瞳极清亮通澈,配上漫不经心的笑,却如同摄人心魂的弯刀。

  一眼沦陷。

  这不行。

  于是我目不斜视走到主位,侍女云袖极有眼色地递上算盘。

  “准你免礼了吗?”我染了丹蔻的指甲拨弄着算盘上的玉珠,闲闲地说,“跪好了。”

  这贼倒也能屈能伸,说跪就跪,“是,郡主您可是救命恩人,听恩人说话哪有站着的道理。”

  我又给噎了一下,越品越不对味儿,“你阴阳谁呢?”

  “草民不敢。”

  “叫什么名?”

  他苦笑,“我们这些个下九流,讨口饭吃捱过今日就不错了,谁还取名冠字呢?”

  长睫低垂,掩盖了他的眼神。

  我倒是讪讪了片刻,然而很快便回过神来,白玉扇柄挑起男人的下颚,逼他直视于我。

  “苦肉计也得做全套,你要真是混吃等死那一挂,还敢劫本郡主?”

  “所以啊,草民昏了头了,实在罪该万死。”

  委实是个满嘴油滑的市井之徒。

  我心生恼意,只恨糟蹋了这一副好皮囊。既然这人给脸不要,我自不会客气,“来啊,剥去他的衣裳,一丝不留,我倒要瞧瞧咱们这位不怕死的侠盗,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然而令我想不到的是——

  他没反抗。

  原先擒获此人的时候,颇费了一番周章,两个小厮不中用,最后还是影卫出身的云袖给拿下的。他会武功,这我知道。

  可此人被两个家丁蛮横地摁在地上,粗暴剥衣的时候,竟无丝毫动静。

  我在等着他反抗,等他跳起来怒骂,或者服软求饶。

  可统统没有,他只用那双明澈的眼睛遥遥望着我。

  “住手。”

  我“啪”地收了折扇,目光转向云袖。

  她侍奉我从小到大,素来心有灵犀,近前看了一看,问道,“你颈上还有手腕上的旧伤是哪儿来的?”

  “姑娘说的是这个么,”他指了指狰狞伤疤,淡然解释,“吊索缚得太紧,时间长了便留疤了。”

  “吊索……你是刑部逃出来的?”我思忖,很快否认了自己的想法,“不对,能上吊刑可都是死囚,放走你,三法司都别活了。”

  他倒是笑了。

  “郡主金枝玉叶,没去过极乐坊吧?”

  3

  我瞳仁一缩。

  萧崇曾经无比郑重地警告我:“宋思熹,上京连带着宫里随你放肆,但你记住,不可踏足‘极乐’半步。否则,朕也保不下你。”

  极乐坊再怎么传的玄乎,无非骄奢淫逸。

  而那些东西我唾手可得,特权是皇帝给的。

  所以萧崇说不去,我便不去。

  “的确不曾去过。”我被勾起了好奇心,吩咐云袖将人带下去。

  先才几个动手的小厮面色有些发白。

  “郡主,那小子……”

  “若此话为真,郡主留他在身边,岂不是养虎为患?”

  他们应当知道,劝我也白劝。

  我这人最爱拿捏生死、剑走偏锋。

  我白养了个贼在府上,该上药缝合的请郎中,饮食起居交付云袖,我告诉她,至少再见面不要让我看出市井气。

  再见面时,男人换了素白蜀锦直缀,墨发半散于肩,只别了桃木簪在脑后,通身无一丝坠饰,戛玉敲冰、浑然天成,那张脸是论谁见了也得赞一句“郎艳独绝”的程度。

  要不怎么说我眼光毒呢,他当贼的时候可没这股子贵气。

  “坐下叙话。”我态度缓和不少,甚至带了些许笑意,搁下了手中的书卷,“我方才正好念到一句诗——‘羡尔瑶台鹤,高栖琼树枝’,便叫你……冯鹤台罢。”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个名字信口拈来,极为自然,而他却陡然抬眼,薄唇数次阖动,在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才离席俯首,“谢郡主赐名。”

  “你说你是‘极乐’的人?”我微微倾身,颇有兴味地问道,“我没去过,你说与我听。”

  他脊背倏然绷得僵直,虽然不过片刻,但声音仍低沉了下来,“郡主想听什么?”

  “就从你讲起好了。”我一双莲足晃啊晃,用香炉长勺挑弄着金丝笼中的白鹦鹉。

  “我——”

  “此刻起,你是宋家的家奴冯鹤台。”

  他很快反应过来,“是,下奴原先是在极乐坊里看场的暗哨,后来一场打斗落下眼疾……”

  “慢着。”我叫停,凑近了瞧那张俊美昳丽的面容,这才发现,他的瞳虽清澈,却并无聚焦,空茫茫的,像未经雕琢的墨玉,不觉惊道,“你是瞎子!?”

  “白日里略能视物,夜晚便与瞎子没什么两样了。”冯鹤台也不恼,继续说着,“眼疾迟迟未愈,坊主也不会为我重金治病,却见我容貌不错,便……”

  我咯咯笑道,“你的确有副好容色,但怎么还五花大绑起来?哪个客人喜欢包粽子?”

  余光触及他的十指,根根紧攥于掌心。

  这是他的痛处。

  但,我是恶兽,偏好嗜血为乐。

  于是我将一盏玫瑰酒送到他唇边,笑得天真又恶毒,“来,润一润嗓子,细细地说。”

  冯鹤台抿了两口,“多谢郡主。”

  至此,估计他也晓得自己的新主子什么德行了,神色恢复漠然。

  “因为下奴太不受训了。自幼被培养出来的反应,总是会按捺不住出手,一来二去见罪于客人,坊主为杀一儆百,便以铁索勾连悬于四角,人便被吊挂起来,凌空无着力点,自然不能反抗。”

  我几乎能想象到——那是何等旖旎而淫靡的场面。

  “逃走花了你不少功夫吧?”我说,“听云袖说,那洞穿了蝴蝶骨的铁索被生生挣断,啧,真够狠的。但你同时也该想到,丢了这么个摇钱树,坊主必不会善罢甘休,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辈子,所以你需要为自己寻一个足够强大的、能与极乐坊相抗的主家。”

  “铤而走险,你选择了当朝皇帝偏宠的功臣之女,同样跋扈的熹华郡主。”

  “对吗?”

  4

  他未曾否认。

  我拈了一枚糖渍梅子送入口中,笑眯眯道,“你赌对了,除了容色之外,还有个缘故。我啊,最喜欢强夺旁人的心头好。用过之后再弃之如履。——你怕是不怕?”

  “若是熬不过,”那双琉璃般的瞳微微转动,最终,他笑了,“也便是在下的命吧。”想了想复而补充,“郡主,有没有人夸过您的声音?”

  我歪头想想,“这倒真没有。”

  冯鹤台极诚恳地、努力地看着我,“声如莺啭、空谷幽兰。”

  我很欢喜地招招手,在他近前时倏然抓住了衣襟,然后亲了上去。

  他多半是没想到的,大受震撼的样子很是可爱。

  于是我凑近那绯红的耳垂,呵气般缠绵低语,“鹤台,你说是我好看,还是坊主好看?”

  云袖进来打断的很不是时候。

  “小郡主,潘氏的案子三法司那边迟迟没个动静,陛下的意思是您亲自走一趟。”

  我意兴阑珊地丢开了冯鹤台。

  “外面冷得很,清儿,给郡主备斗篷手炉。”

  暖阁拥出小婢替我穿戴,那厢云袖已然传人备马了,折身一瞧,冯鹤台仍在原地,于是我挑眉,“你当圣眷真来的那么容易?”

  府上还有年轻的小丫头,私底下做着萧崇是不是喜欢我怜惜我才格外宠溺的春秋大梦。

  开什么玩笑,他是皇帝,不是活菩萨。

  纵容我为非作歹,是因为“行恶”本为利刃,而这把刀,他用得上。

  刑部。

  我拢着狐裘披风,抱了手炉,慢条斯理地由小婢搀着下来,尚书裴秋林如蒙大赦,如见亲娘,“小郡主!”

  那叫的是情深意长。

  我虚扶他一把,锦帕掩了口鼻往里走,“裴大人论年岁比我父亲还长,快别跪了,折我的寿。”

  关押重囚的牢房在地下,愈往下走就愈阴寒,铁锈混合着血腥气,走到石阶尽头,已经能看到木架子上形形色色的刑具。

  这次提审的两人,主犯潘龙,随从姓刘,看囚衣已是脏污褴褛,很显然之前的人用尽心思也没能撬出点真东西来。

  潘氏的案子我略有耳闻,仿佛是秘密收罗了各个郡县穷苦人家的孩子,至于用作什么,幕后何人,一概不知。

  裴秋林苦着脸抱怨了一路,“这两个货就是死透的猪,任你软磨硬泡也是白饶,他们无亲无故,就这条赖命,今上还交代了不能杀,您说说,他们俩再不死,我就要死了!”

  到了铁笼前,我微微凝目。

  笼子后是骤然点亮的欲望之眼。

  “哟,裴大人好是贴心,这三十六计最后一计怕不是美人计?只是娇滴滴的小娘子,怕是不够咱们兄弟消遣啊。”

  “你放什么厥词!这一位——”

  “裴大人。”我笑吟吟道,“用午膳了么?”

  他懵然,半晌才道,“下官哪里还吃得下呢。”

  “提前吃了罢。”

  裴秋林连连摆手,神色焦灼。

  “可是我饿了。”

  “……”

  他这儿自然不会有山珍海味,但不打紧,云袖手脚利索地替我搬来桌凳,自带了红檀木双层雕花盒,一一铺陈来。

  那两囚徒对望一眼,估摸着我葫芦里卖什么药。

  我侧耳对着云袖吩咐两句,她应声而去,只剩我优哉游哉地酌酒浅笑,“二位,不知你们可曾去过苗寨?都知道羊肉美味,那里的人却别有吃法,是将这羊心脏下三寸开刀。”

  我一面说,一面携了一筷入口。

  “这块肉弃之不取。待羊羔伤口渐愈,再剜下初生的肉,沸水里一过,酱料佐之,如此才最是鲜嫩可口。”

  一锅滚汤已然被四个狱卒架了上来,两个囚徒笑意早无影无踪,面上强装的镇定摇摇欲坠。

  “都听清楚了?”我嘴角一弯,“云袖,便从那位小刘兄弟下刀吧。也让他家潘头领尝个鲜。”

  “是,小郡主。”

  牢内,尖锐凄厉的惨叫和哭告声后知后觉响起,我只照常用膳,裴秋林很是扫兴,一边儿扶墙干呕去了。

  等萧崇亲自驾临时,我已然将摁了血印的供词写好呈上。

  他眼前一亮,笑着赞我,“为朕解燃眉之急者,唯有思熹。”

  皇帝的嘴骗人的鬼,我就当看不见他眼中的警戒,折袖告辞。

  云袖眉宇之间似有隐忧。

  “此事牵连不止朝廷,还有江湖中人,小郡主何必趟这趟浑水?”

  我抖开了锦帕,上头断断续续的字迹,云袖喃喃念出“极乐坊”,陡然色变。

  “主子,您——”

  我笑着指给她看,“拆了那潘氏六根骨头,才换来的接头暗令。云袖,我要查下去,我得看一看,连萧崇都为之忌惮的是个什么人物。”

  “不是因为冯鹤台?”

  云袖的声音轻,却字字明晰。

  我失笑。

  “他算什么呀?玩物之流,等新鲜劲儿过了便一拆两散。你还不知道我么?”踏着奴才的脊背下了轿,抬眼正撞入那双清如琉璃的瞳中。

  5

  云袖干咳一声,素净白面闪过些许不自然,也不知道她是替我尴尬什么。

  我问冯鹤台,“夜间风寒,你怎么杵在这里?”

  “下奴在等郡主。”他将熏香暖炉递过来,将手中笼着的纸灯笼递与云袖,“辛苦姑娘。”而后施了礼便要走。

  我一大步上前,自背后抱住他——那衣襟吹透了寒风,不知等了多久。

  “冯鹤台,我累得很。”我软语道,“你抱我。”

  这下轮到他笑了,那笑散漫地舒展在脸上,竟不知是讽我还是自嘲。但最终还是照做了。

  下人们见怪不怪,只是行礼时将头垂得更低。

  这顿饭食不知味。

  真是讨厌,他侍奉得挑不出错,那张脸说恭顺也恭顺,说疏离更疏离。在撤了宴席之后,我道,“鹤台,你再同我讲讲极乐坊的事。”

  他面无表情。

  “怎么啦?”我用鹦鹉最喜欢的羽毛棒轻轻挠他,“你不快活?”在得不到回应之后,我翻身而起,陡然变了脸色,“跪下!”说完甚至不待他反应,一脚踹了上去。

  我兴头上来的时候,也曾跟着大内侍卫学了三年武,此番用了十成力,他的膝盖磕在地砖上,咚地一声闷响,连带着撞翻了桌上名贵一套甜白釉瓷器。

  满地狼藉,众下人稽首在地,寂然无声。

  这不是熹华郡主第一回发疯,自然也不是最后一次。

  “冯鹤台,”我托起他的脸,下巴上多了一条细长血痕,于是我嫌恶地拿出锦帕擦去,甩在他脚边,“你掂量清楚了,你还不如那些我银子买来的公子哥儿,你是自己求着上门当奴才的,除了我,谁能保你?谁敢保你?!”

  “冲我耍脾气,且掂量你自己配不配?”

  他缓慢地笑了。

  分明是在笑的,他膝行上前稽首认错,替我掸去下摆的尘灰、奉酒上来,他始终是笑着的,仿佛低微如尘土。

  “小郡主说的是。”他含笑扬起脸来问我,“如何您才能消气?不如再用一次吊索,那些客人们寻欢作乐最喜欢的就是用拇指粗的锁链……我不会死,昏过去可以用井里镇的盐水……”

  他的语气——怎么说呢?

  是一副十足十认命的口吻,平静而恭顺,不带丝毫波澜,仿佛那些如同梦魇的刑罚再提一次,要承受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我倏地坐下来,胡乱地抹了抹脸,竟湿漉漉一片。

  “鹤台。”我低声喃喃,“对不住。我爹娘死后,我就成了这幅样子。”

  是醉了吗?

  我同他有什么好解释的?

  “你知道我名字的来历么?思熹,我娘名熹。她呀,就是个红颜祸水,早年间在江湖上不知得罪多少人,就这么着,我爹还敢娶他,你要知道我爹当初官拜三公,权倾一时啊。”

  冯鹤台无言。

  “云袖,我爹怎么死的来着?”

  女子上前来,试图安抚我,“小郡主,不如今日且歇下……”

  我咯咯拍手笑道,“想起来了,是被我害死的!我爹为护着我娘,以杀止杀,外人看来他是治世贤臣,哈哈哈哈,我也被他夫妇二人琴瑟和鸣骗了好多年!”

  云袖素白的面上极力隐忍,声音却开始哽咽,“郡主当年才九岁,如何是那群朝臣的对手,他们逼你招供,不是你的错,老大人在地下也不会责怪郡主的,还请……不要再说了。”

  在我怔忡之际,她一挥手,下人们悄无声息地上前收拾满地的碎片,连同云袖一并撤了下去。我抹掉了那颗将落未落的泪珠子。

  “我告给你,传闻小观音不是因为那幅拜佛的画,画师画的原是我在菩提树下,当时有一对小乞儿,我给他们递桂花豆沙粽,可是爹说传出去反坏了声誉,命画师改的。其实,我曾……我曾……”

  那句话在喉中绕啊绕。

  我没说。

  他也没问,只是吹熄了灯烛。

  “在我心里你是小观音。”

  “一直都是。”

  6

  到了除夕夜,萧崇下了贴请我进宫赴宴。

  他这人实在死板,年年来请,年年我就没去过,这意思还不够明白?文武百官见到告状的正主必然不痛快,我见那些老脸也是一样。

  美男在侧,风花雪月岂不好?

  街上繁华鼎盛、人流不息,我挽着冯鹤台一偏头,娇滴滴道,“哥哥,我想吃姜汁汤圆。”

  “买。”他才上前一步,我第二句在人群中分外清晰地响起,“那嫂嫂会不会吃心难过啊?”

  如影随形的云袖:……

  众人目光哗啦啦聚拢过来一大片,不乏窃窃私语。

  云袖面色一白,“无妨。”一面不动声色地替我挡开人流,压低声音,“小郡主,您横竖编排也没用,人多眼杂的,属下不可能离开您半步。”

  我扁了扁嘴。

  老板恭恭敬敬地递来瓷碗,眨眨眼,又补上仨勺。

  “除夕之夜,就请我二人吃这一碗汤圆?”冯鹤台啧啧有声,“没见过这么小气的主子。”

  “就是就是,一条街的美食,有人明明揣着银子却不作为,没见过这么狠心的管家。”

  云袖终于忍无可忍,起身。

  “郡主,还有这位公子,吃什么?”

  我与冯鹤台相视一笑,争先恐后报了林林总总十几样。

  送走这尊煞神,我就轻松多了,瞧着河畔放莲花灯的人群,一面侧耳倾听淮阳楼的歌声,冯鹤台舀了一勺吹了吹。

  如此体贴入微,有谁能不爱?

  我倾身张口,然后见他自然而然送进自己嘴里。随即一脸懵懂无辜地看着我。

  “我且替你尝尝。”他后知后觉地找补,“嗯,香而不腻,是好吃。”一面喂我一面拿眼梢撩四周,“小郡主遣走云袖,不怕真出乱子?”

  我瞪眼睛,“你瞧不起谁啊?我是会武功的好不好——大内侍卫,教了三年呢!”过于激动,满碗的汤圆咣地撞翻。

  我半声惊叫未出,男人三指稳稳托着碗底,送回了原位。

  “……”

  “你内师父都教你什么了?”冯鹤台毫不留情地笑我,“不会全是逃跑的招数吧?”

  我开始四处张望,“云袖怎么脚程这么慢?还不回来?存心饿死我啊。”

  身后忽然传来哭声,细弱断断续续传入耳中,我才要问他听见没有,“啪”地一个响亮耳光在不远处炸响。

  “给脸不要脸的小蹄子,还敢闹?”

  “找你作乐是你祖上积了德了!”

  “今日就是皇上来了——”

  那人的后脑勺被扇柄一敲,带着满腔怒气转头,便瞧见了我。

  “皇帝来了怎么样?说下去。”我弯了弯嘴角,“明儿进宫时,我代你一并转告给君上。”

  那货,忘了是哪个高官子弟,脸色有些讪讪的,“熹华郡主。”一面指了指地上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她唱曲儿,我给银子,结果这小娘皮翻脸不唱了,你说说,这算什么道理?”

  我也不知其中缘由,然而看看那小娘脸上的巴掌印,又瞧见地上散落“三十文一曲”的木牌,折首笑了,“就为区区三十文,高官之子当街打人?知道的是你灌多了黄汤,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三十文是什么棺材本呢,尊驾府上不至于落魄至此吧?”

  那人脸上青紫交加,扯着脖子骂道,“是她不守规矩在先!”

  小娘哭的更凶,“这位爷定要奴家唱些靡靡之音……”

  “靡靡之音怎么了?你不就是干这个的?”

  “陆耀祖你少放厥词。”我终于想起来这人姓甚名谁,冷笑一声,“想寻乐子,你上隔壁淮阳楼啊,逼良为娼,这便是你陆家的家训?还是你本就不中用,难怪这般岁数了,还只敢碰一碰清白小姑娘呢!”

  姓陆的算是被我逼急了,又或者凭仗着他身后浩浩荡荡的家丁,脸色也阴沉下来,“熹华郡主的名声,难道比我陆某好到哪儿去?论这骄奢淫逸,在下自愧弗如,诸位可知道,”他阴恻恻地盯着我身后,忽然转身狞笑,“咱们千尊万贵的小郡主,身边跟着的,是个出银子就能玩儿的……”

  “咣!”

  木牌被我抄在手中,毫不犹豫地劈面砸了下去,刹那间四分五裂。

  而就在姓陆的不可置信擦掉额际流下的血时,我开口了。

  被夸过的声音清甜依旧,吐出的话却如淬毒刀锋。

  “冯鹤台。”

  “尽管出手,人死了算我的。”

  7

  结果,这人横腰抱起我就跑。

  我在他怀中拼命挣扎,撕扯着他的衣襟,怒意横生,“你听不清我的话吗?我让你往死里打!”

  “没事的,小郡主。”

  他身影轻飘如燕,翻转于房檐之上,将嘈杂乱声逐渐甩在身后。

  “放我下来!”

  “没事的。”也不知是安抚我还是喃喃自语,他反反复复只有这一句话。

  男人颈间青筋微凸,分明是强按的恨意。

  我仪态全失、张牙舞爪,“没事个屁!我要割了他的舌头!动我心上人?休说是他,你问问他爹中书令敢不敢!”

  冯鹤台却停了步伐。

  我怒气冲冲地跳下来,“你现下反悔也没用,这孙子早溜了!”

  男人立在夜风之中,青衣如练、身似修竹,在他背后有星星点点的孔明灯,墨瞳之中波光粼粼,是揉碎在灯火里的我。

  “小郡主,您方才说什么?”

  “来不及了。”我没好气。

  “不是这句。”

  “他爹啊?中书令。哼,怎么,你当我是信口拈来的大话?去岁压的案底还在我手里。”

  他深吸一口气,缓慢而紧张地确认道,“你说——我是什么人?”

  哦。

  我真是被那混账气昏了头了,如此迟钝。

  歪头瞧着他,我勾勾手指,“你近前来,我说与你听。”一面攀着他的肩膀,踮起脚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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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5/13 9:23: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