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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我一边拿太后给的玉如意敲核桃一边说：“啧，这玩意敲核桃确实是快哈！”
牧自秋忍不住眉跳了几跳，伸手屈两指敲了敲桌子，轻咳一声道：“唐如笙，我在与你说正经事。”
我扒拉扒拉敲碎开的核桃，翻出来一小块核桃仁递给他：“牧公子，什么事我们边吃边说？”
牧自秋向来脾气不好，看我笑嘻嘻的就知道敲核桃霎时便生了气，拂袖直接将我桌上核桃渣都扫到地上去了。
我看着我没吃到的核桃仁心疼，对上牧自秋的眼神又觉得我肾疼。
我跟了牧自秋四年了，对他我可太了解了。
前两年婉柔小姐在的时候，他是名誉满京风流缊藉的谦谦公子。
如今的他却是个喜怒无常阴险毒辣的大反派，好像他所有的温和有礼都在那一夜随着婉柔小姐去了宫里。
他要我入宫为妃，也是为了婉柔小姐。
看他如今捏拳瞪眼，恨不得下一刻扑上来生吃了我的模样，下一句话我都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你若为后，便是在折辱婉柔！
果不其然，他紧攥着拳头说道：“你若为后，便是在折辱婉柔！”
牧自秋和婉柔小姐都是世家出身，自然瞧不上我这等九流地方出来的，他们与我这走街串巷要饭为生的人自然是云泥之别。
婉柔小姐四年前应圣旨入宫，如今四年过去盛宠不断，她已成了皇上的柔妃，可牧自秋还是对她念念不忘。
甚至暗中以皇上喜好培养我，将我送入宫中陪伴婉柔小姐。
按理说就凭我这中等姿容，就算牧自秋暗中买通了公公，充其量也就能当个美人。
偏生那太后看我一眼，直接玉手一挥将常年傍身的玉如意直接赐给了我。
这等于直接告诉众人，我就是未来的皇后！
皇上在一旁还一边鼓掌一边对我笑着说：“小唐姑娘，朕喜欢你。”
这剧本拿的不对啊？
我不该一进宫就远离圣宠，一生保护婉柔小姐使其免遭迫害，最后为了她而死才对吗？
我不懂，牧自秋也不懂。
可他不懂就爱发脾气，命人拿了鞭子甩手唰唰两下抽在地上，看的我心都拔凉。
“唐如笙！你不要忘了，你是谁的东西！”
我立时跪伏在地上点头如捣蒜，牧自秋这才心满意足地抬步离去。
大傻冒！
被人骗了还给人数钱的绝世大傻冒！
我看他走了忍不住在心里唾骂。
那婉柔小姐早就死在宫里了，如今的柔妃是一个名字里带柔的宫女假扮的。
亏他谋划四年，就这智商，还准备篡位？
一个人为了爱情疯狂到这样我也是没想到，奈何牧自秋有篡位心，天子便有除他的心。
牧自秋以为四年前是他那半碗热粥救活了我，我就该是他麾下最忠心的一条狗，且他以为我爱他。
其实不然，四年前皇上命婉柔小姐入宫为妃时便已有除他们两家的心思。这几年，林家仗着林婉柔在朝堂越发蛮横嚣张，而牧家也是暗中联合众位大臣，蠢蠢欲动。
牧自秋以为我是他的棋子。
其实我是皇上的棋子
这四年我每日伴在他身侧暗中给皇上传递消息，扮演一个对他一见倾心爱他爱到恨不得将命都给他的大傻丫头。
牧自秋书读的太多了，连这种奇幻的爱情都相信。
皇上对我可比牧自秋好多了，至少他不会动不动就发脾气，还会叫我……
小唐姑娘。
轻轻柔柔的，带有两分挑dòu意味。
再配合上那张俊脸，让人不由怦然心动。
……
选秀刚刚结束，我们这批秀女还有三日才入宫。这三日里牧自秋脾气越发暴躁，还总喜欢来我房内，或要求我绣花给他看，或命我给他跳支舞，但总是绣着绣着，跳着跳着他就无端端发了脾气，长鞭又对着地一顿甩。
反正老娘马上就进皇宫回我真正主子身边了，且忍他这炸毛鸡三天！
……
盼望着盼望着，我进宫的日子终于来了，我欢欢喜喜的拿着我的小帕子坐进了轿子里，一路催了十几次轿夫快点走。
这可把牧自秋给气坏了。
我马上就要进宫门了，他突然纵马拦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掀我的轿帘跟我说：“阿妹，你可千万不要忘了哥哥跟你说过的话！”
啊对，为了给我一个名正言顺进宫的身份，他对外宣称我是他的表妹，表了八百表的唐家独苗苗－－唐如笙。
其实我本名叫唐甜甜来着。
我望着我表了八百里远的表哥，努力的掐大腿挤出一点泪花，拿着手帕掩唇说道：
“去你奶奶的大表哥！”
随后从他手里抢回轿帘，在他惊愕的目光中命轿夫赶紧进了宫门。
老娘回大本营啦！
老娘不伺候你啦！
我哼着我的小曲，美滋滋坐在殿里翻话本，反正我知道我的主子今夜肯定不会先临幸我，便舒坦的脱掉外衣躺着晾肚皮。
但是我唐甜甜没料到，我的主子一下朝便奔着我这小殿而来。
预想之中的主仆相见执手相看泪眼没得出现，倒是皇上一来就看我拍肚皮唱山歌。
这可有意思了！
我该怎么跟他说我这些年受牧自秋虐待，天天闷闷不乐呢？
皇上是个好人，他刚刚一步迈进门紧接着又撤了回去，轻咳两声道：“这风景不错，朕在外面赏赏。”
我趁这功夫一骨碌起身卷了件外袍胡乱套上，两下穿上鞋一溜烟小跑到门口跪着喊一声：“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监宫女早早就被他屏退了，他一把扶起我，凝望着我的一双眼中蓄起了泪花，双手都在颤抖，好像扶着的我是什么宝贝一般珍贵。
皇上不愧是皇上，感情一步到位。
我也入了戏，苦着脸一字一顿说的慷锵有力：“臣，幸不辱命！”
他瞧着我泪眼朦胧，我望着他亦是热泪盈眶。
还是皇上好啊。
演戏都带劲！
戏剧终有落幕，我和皇上收了眼泪进了室内详谈。
他坐在桌旁，手执碧玉杯小口的喝热水。
水汽氤氲，朦胧了他的脸庞。
我坐在地上，心里忽然生了‘仙人之面凡人不可见’的想法。
他喝完了一杯热水，我紧忙狗腿地给续上。
“皇上，您打算怎么处置……”
我话没说完，但我二人对于那省略的是谁都心照不宣。
“不急。”他从我手中接过碧玉杯，忽然抬头问我：“你也给牧自秋续茶水吗？”
他这问题问的我莫名其妙，但他问话我又不可不答。
不过我想了想，好像我也这么奉承过牧自秋，端茶递水笑脸相迎，就为了让他给我买个烤地瓜吃。
烤地瓜是真的好吃。
我老实地点点头。
他喝一口热水哈出一口热气对我说：“以后不准了。”
这话说的奇怪，我和牧自秋还哪有以后了？
我俩要真是有以后，要么是他提着刀进宫把我脖子抹了，以报当时我骂他你奶奶个大表哥的仇。
要么是那大傻冒终于发现我是骗他的，提着刀进宫把我脖子抹了，顺道报当时我骂他之仇。
反正我俩肯定没有以后。
除非那大傻冒喜欢上我了。
著名言出法随唐甜甜大师对于当时说过的话感到很是后悔。
我咋也没想到，牧自秋是一个失去了才懂得珍惜的大大大傻冒！
“如笙……我不能没有你……”
“如笙……先前种种，都是我的错……”
“如笙……你给我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停停停停停！”
我坐在亭中看站在亭外长廊里一身堇色衣裳的他，我曾经演爱慕他时和他说，“牧公子，如笙最喜欢你穿堇色了，有种公子无瑕气若兰的感觉。”
如今我进了宫，也就不用再奉承他。我就端着我的小茶碗面不改色的听着他悔过，说什么情啊爱啊的词句。
“牧公子，过去已然过去了，如今你当敬我一声元昭仪。”一碗茶水下了肚，我也喝饱了，由着宫女扶着施施然从他身侧走过。
路过他时我特意停住脚步，小声说道：“还有啊牧公子，你穿堇色显黑。”
牧自秋有毛病。
大毛病！
他居然公然和皇上叫板，要将我抢回来。
深宫女人们寂寞得很，这事不过半个时辰便传遍了整个后宫，传回到我这时已经从牧自秋当堂和皇上对峙宣扬爱情至上主义，变成了牧自秋拿刀威逼皇帝要将我换出去他自己进宫做皇后。
我颤巍巍问小绿：“这消息可靠吗？”
小绿一脸笃定，甚至还拍了拍自己的xiōng部：“保真！绝对保真！”
真是三人成虎，三人成虎啊！
作为宫内唯一知道真相的我表示：“我早就觉得牧少卿对皇上心怀不轨了！磕到了磕到了！”
小绿一脸疑惑的看着我：“娘娘，你磕哪了？”
我：……
果然不可同夏虫语冰！
有关牧自秋的消息其实是皇上今早上差太监秘密告诉我的，他说让我近期少一些外出，牧自秋在宫里的人手连他也摸不清，怕牧自秋如今是知道了真相设计准备暗算我。
从我进宫起皇上便加派了兵巡逻，每日他也都会来我这殿内小坐片刻。
就连太后每天晌午也会来看我一眼。
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还不用起早问安，我过得比太后他娘太皇太后还惬意。
“甜甜！快尝尝哀家新带来的琥珀核桃，香得很！”
正想着太后突然唤我一声，只见她一手拿着玉如意一手捏着个表壳呈剔透红色的核桃。
看这成色，至少俩老头！
罪过罪过。
太后吃完了核桃，坐在那拿着她的白玉碗和我一起喝热水，一边喝一边悠悠道：“牧自秋的事哀家听说了。”
我继续吹着热水，觉得差不多温度了小口小口喝着。
“你不要太担心，你是哀家认定的皇后。”她放下碗又抢走了我的碗，用被热水捂热的手攥住我的手。
“哀家答应过先皇，皇帝喜欢什么，就给他什么。他做了皇帝已经有许多事所不能为，若是连枕边人都是他不喜欢的，那他也太苦了些。”
太后是真心疼爱皇上，虽然他并非是皇上的生母，但将他视如己出，甚至爱屋及乌对皇上的棋子－－我也不错。
我初入宫之时去给她请安，众妃退下之后她又宣我过去。
我心怀忐忑迈进了她的寝殿，就瞧见她坐在桌旁笑吟吟对我招手：“甜甜，来，皇帝说你喜欢吃核桃，哀家给你准备了好些！”
太后是一个慈眉善目，笑意温柔的快乐小老太太。
她从来没有苛责过谁，对任何人任何事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与传闻和话本子里写的历代太后相差甚远。
“而且那牧自秋要进了宫，哀家瞅着他也闹心，哀家就喜欢漂亮小姑娘！”
感情皇帝后宫都是给太后准备的啊？
这边太后刚走皇上便来了。
进门的时候，皇上还带着一抹笑，让我不禁怀疑太后和皇上是不是在门口遇上还说了点话。
“小唐姑娘，过两天便是夏至了，随朕一起去行宫避避暑吧！”
皇上还是从腰间别的白色布兜兜里掏出他的碧玉杯，自己从软榻小桌上寻摸到茶壶倒了一杯热水，然后坐在桌旁小口小口喝热水。
真是和太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现在想想，皇上也和自古话本上写的不一样，话本上的皇帝喜怒无形，笑起来比不笑还恐怖，动不动摔茶杯瞪着眼睛恐吓人。
皇上就不一样，他就喜欢翘着脚脚捧着他最喜欢的碧玉杯喝点热水。
当然他还有点事业心，比如搞死牧自秋。
“小唐姑娘？”
我猛然回神立刻点头如捣蒜，还顺带拍下他的马屁：“圣上不愧是圣上！如此体恤下属！”
他将脸从热气中退出来，唇畔好像被热水烫到，唇色像花瓣一般娇艳。
“牧自秋的事，不要怕，你现在是朕的人。”他又喝了一口热水随后对着给他捶腿的我说，“朕喜欢你，真喜欢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脸好像被水汽烫到了，两颊升起红云，是晚霞一样的颜色。
他同晚霞一样好看。
可我不懂他为什么要说两遍朕喜欢你。
我也不懂为何我胸膛里像有两面鼓在响。
……
夏至来的快，不知不觉间后院便起了蝉鸣，吵得我大半夜睡不着觉，只能推开窗看月亮。
今夜月色凉凉，铺了一院疏影。
我没什么文化，牧自秋从不让我读书，皇上当年让我做棋子之前也只是让我简单认字会写。
若是牧自秋在这，许是会熬夜写上两大篇咏月诗词。
而我只会说：“月亮可真他娘的亮啊！”
小绿披着衣服揉眼睛陪我一起熬夜，渐渐地歪了身子靠着我睡着了。
夜很静谧，风浪就躲藏在夜色里，不动声色准备席卷整个京城。
近来牧自秋有逆心的风声已经传进了后宫了，不少家族已经和牧家划清界限了，唯有林家林奇汀林尚书坚定不移地支持牧自秋。
但是朝堂上皇上却越发倚重对牧自秋，甚至还派他去江南治水。
那可是份绝顶肥差，名利双收的好事。
一时间惹得京城世家站不清队伍，朝堂也开始乱了。
可我觉得，这还不够乱。
还当再乱一点才是。
这京城越乱，我才越好脱身。
我是棋子，
可只有我才能执我自己这枚棋！
……
行宫路远，我和小绿睡一路，和我一辆马车的梁美人就瞅着我一路睡。
晚上下马车的时候她还借了我一方粉帕擦口水，我向她道谢，她掩口笑道：“姐姐睡颜好生真实可爱，一路上也不寂寞了。”
她切实的和我展现了什么叫说话的艺术。
她明摆着说我睡相丑，我听出来了，心里却也不生气，笑嘻嘻和她说：“梁美人确实美人，我的睡相和你自然是没法比的。”
小绿睡的发晕，下马车的时候还吐了一会。
我扶着她在竹林那散步舒缓，还调侃她：“究竟你是娘娘，还是我是娘娘？”
小绿一听晕乎乎的脑瓜更晕了一样，脱口而出：“那当然你是，你是！你是我亲娘！”
好在修建行宫的工匠很懒，这行宫五步一个长椅，百步一个亭子。我索性扶着她到亭子里让她坐在椅子上休息片刻，自己则去给她找点水喝。
不知道我是不是流年不利，我在行宫遇见了我这辈子不想再遇见的人。
牧自秋。
他一袭黑衣肃杀，蒙着面一双眼亮如星辰，我只通过那一双眼就认出来是他。
因为世上再寻不到眼睛同他一般好看的人了。
“如笙……”
他一张口我就开始捂耳朵，不想听他那酸溜溜的情话连忙道：“牧公子，你想夜半偷情是不是来的早了点，这天还没黑透呢！”
他听完我的话抬头望了望天，只见一轮明月高悬，清辉徐徐，镀他一身薄凉。
牧自秋当是寂冷才绝翩翩公子才对，而不该是如今这样，一个易怒暴躁的大傻冒！
“幽月通……”
“停！”我没好气打住他的话，“少念诗，我听不懂！”
他垂首看我，突然笑出声来，说话的声音里含了许多宠溺：“好，不念不念，都依你。”
他改性子了？
要是我往常这么跟他说话，他早就气的抽两鞭子警告我了。
正当我诧异之时，他又说了句让我更诧异的话：“你便是我的月，唐甜甜。”
原来，他还记得我叫唐甜甜。
……
我拎着水壶回去找小绿的时候，她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我将水壶放在桌子上，感慨世上竟有比我唐甜甜还能睡之人。
这行宫竹林清寂，月落一片荒芜。
我在这坐了许久，连燕雀都不曾光顾过这里。
而远处灯火喧嚣，人声鼎沸，惹得月光都醉了酒，成了鹅黄色。
原来月也会偏心。
牧自秋也一样。
想刚才他知道林婉柔死讯的时候，双眼瞬时便落了泪，说话时身体都在颤抖，前一步紧紧攥住我的手腕：“阿婉她……”
他极用力地攥着我，我感觉手腕都快被他握碎了，不由狠劲踢他一脚将手腕解救出来。
“她早就死了！她连个坟墓都没有！井下枯冷，她在等你呢！她的有情郎！”我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居高临下看那被我踹倒坐在地上的高大男人。
牧自秋今日本是来杀我的。
他腰间的刀证明了我的猜想。
我为了保命，便将林婉柔的事告诉了他。
“是谁！是谁！是谁！？”
他一连问了好些遍是谁，我只静静看着崩溃嘶吼的他，回答他的只有这竹林偶尔传来的沙沙声。
我们与巡游侍卫离得太远了，那边丝竹声乐不断，根本听不见竹林里的动静。
或者……有人故意让他们听不见！
“这宫城深深，红墙绿瓦锁香魂。这宫里人人都是凶手！而你，远在宫外的牧自秋，你才是主谋不对吗？”
林婉柔入宫是林奇汀和牧自秋达成的协议。
林家牺牲一个女儿换来地位，牧自秋牺牲爱人换来永远的朋友。
这对所有人来说是一笔双赢的买卖，除了牺牲者－－婉柔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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