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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我嫁给明王的那一日,上京较以往更是繁华,十里红妆。
我原是十分欢喜的,挑了帘子往外望,浩浩荡荡一望不见底的送亲队伍。我想燕甯必然是真心宠我爱我。然后,我的余光处看见一辆囚车逆流行过。
囚车里铐着枷锁的男子,为何如此熟悉?
隔着层层人群,他仿佛也看到了坐在轿辇中的我,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冲我微微稽首,很快被押解的官兵粗暴地摁下头去。
我有些失神,问陪在身侧的楚夭夭:“夭夭,你看那囚车上的是什么人?”
“他啊?一介穷书生罢了,混了个不入流的文官,偏生好死不死地喜欢明王妃。”
“啊?明王妃?”我喃喃,“那不就是我吗?”
楚夭夭看向我,笑容似乎有些陌生而古怪,半晌才叹出一句。
“是啊,竟敢喜欢你……所以,他该死。”
……
“你要同我和离?”
“是。”
燕甯睫羽低垂,目光只是在我递上的洋洋洒洒的信笺上一掠,嘴角带出些许笑意:“小清儿,是和离书,你写成了休书。”
我脸红了红,但还是坚持:“意思都差不多!”
他终于抬眼看我。
这位手掌兵权的明王殿下,有一双极美的凤眼,生杀决断、爱恨嗔痴,那双眼总是勾魂摄魄的,此刻他琥珀色的瞳中带着些许玩味:“为何呢?过门不过三日,小清儿便倦了本王?”
我绞着衣襟,发觉自己气势怎么也起不来。
“我喜欢你的。只是、只是这府上令我不快活,那些下人我都不认得,她们不同我说话解闷儿,她们还说、还说……”
燕甯对我可谓十足耐心:“说什么呢?”
“说我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漏底花瓶子!我吃得多、不干活,不能侍奉王爷,什么不下蛋……”
燕甯身侧的内侍没忍住,侧过身压低了咳嗽,想来憋笑憋得辛苦,而男人似笑又似无奈。
“影。”
“属下在。”
“不中用的人,不必留在王妃身边,换一批合清儿心意的。”
“遵命,王爷。”
“不不不,”我忙拦住了影的脚步,“我不是来找你告小状的,我、我要出府谋生计!我得证明我才不是什么漏底花瓶!”
燕甯的声音平和冷静,却不怒自威:“清儿,入了府你是尊贵的明王妃,离开这里,你就什么都不是。你怎么谋生?出卖色相吗?此事一经传开,你要明王府上下全同你一样颜面扫地?”
我被凶怕了,怂兮兮地低着头。
“府上流言,待我忙过手上这阵自会处置,还愣什么?送你们主子回去。”
我和我那认认真真写的休书一齐被赶回了春庭别苑。
进门我就开始掉眼泪了:“夭夭,他好凶啊呜呜呜……”
楚夭夭没好气地用一块桃花酥堵住我的嘴:“这还叫凶?你可曾见过他是如何攘除异党、如何逼供重犯的?也就是你是他心尖尖上的人,瞧不见这些罢了。你真当权倾朝野的王爷是个纨绔公子?”
细琢磨琢磨,好像也有道理。
我对自己的认知很是明确——我是个替身,低配版替身。
听下人议论,燕甯心底的白月光是个才情谋略惊世出众的美人。
她叫许清焰。
而我没有名字,记不清自己的出身,听楚夭夭说我俩原本沦落在街边买酒,后来被燕甯救下,他给我取名“清”。
基本上,我和白月光除了这张皮相,可以说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去。
替身得有替身的自觉,燕甯明媒正娶地将我迎进王府,关怀备至,事事入微,这还不知足?
我也拼命试图说服自己来着。
“那,夭夭,我大婚那日囚车上的男子到底是谁?”
“你怎么还念念不忘?”她恨不得扑上来堵住我的嘴,“你疯啦?!那是你夫君也是明王殿下亲审下批的死囚!”
我垂下眼:“夭夭,我不瞒你,我甚至不记得他的名字,但一想起此人的脸,我的头好痛……”
她深吸一口气,面色似乎有些复杂,半晌,招来我身边的阿嬷,在角落一隅细细嘱托。
我不知道她说了什么,但当晚我就知道了。
她让阿嬷调了更重的安神药!
我喜欢甜食,最怕苦的东西。然而又偏生睡得浅且多梦,燕甯去宫里找御医开的方子给我助眠,每次喝药都跟上刑似的,而这一次,我才抿了一口,苦涩便从舌尖直冲天灵盖!
差点给我送走。
这是人喝的东西吗?啊?!
狗急跳墙,人急生智,我打个哆嗦,趁阿嬷折身关窗的时候,迅速无比地将汤碗往下一送,将药尽数泼在床下。然后胡乱抹了抹嘴:“苦死啦!苦死啦!阿嬷,我要糯米团子……”
杨嬷嬷笑劝道:“明儿再吃好不好?老奴给王妃取细盐玫瑰汁子漱口,也一样是香的。”
没等她回来,我便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方才那一口药都让人困倦无比,当真霸道。正在昏昏欲睡之际,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男声:“她睡着了?”
“是,今日依着楚姑娘的吩咐,又加了三成。”
“谁许她自作主张的?”那道声音陡然带出三分寒意,令人泠泠打了个颤。
是燕甯。
夜上三更的,他来干啥?
不会要趁我昏睡之际觊觎我的美色吧?
等等,我本来不就是他的妻子吗?何必偷偷摸摸如偷情一般?更何况燕甯可是在新婚之夜都未曾碰我半个指头的正人君子。
“这……老奴知错,想来楚姑娘和老奴的顾虑是一样的,白日里王妃又提到了松氏那小子——”
“哦?她说什么?”
“倒也没说什么,只说一念起便头疼得厉害……”
“仅仅是这样?”燕甯似乎笑了,隔着屏风,他的声音似乎有些不真切,“她如今这般模样,松墨知道了怕不是要气死在狱中。”
“可这些,还远远不够。”
府上那些下人看待我,便如同看待一个赝品。
啊呸,本来就是赝品。
是以当我提出要养几盆名贵花草的时候,一众下人推三阻四、磨磨唧唧,还是楚夭夭看不下去了,指着掌事嬷嬷厉声道:“无论如何,清儿如今的身份是明王妃!诸位尽管做事怠慢,等王爷来了,看看你们腔子上有几个脑袋瓜子!”
我只会附和:“就是就是。”
那群下人这才把我要的花草给弄来,实际上我哪里会养什么花?我只是为了倒掉那每晚令我昏昏沉沉的汤药罢了。
如此不着痕迹,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某一日——我从夭夭处得知,燕甯被皇上留宿宫中了,这可实在是大好时机,时不待我,于是在当晚,我倒药、换衣裳、敲晕嬷嬷一气呵成。
然后,迎头在长廊上撞到了楚夭夭。
我俩大眼瞪小眼。
沉默。
沉默。
我忽然抓住她的手:“夭夭!我知道那汤药是令我昏睡的,我知道燕甯有事瞒着我,我只想出去探个结果,求求你了……”
她看我的眼神恨铁不成钢:“你简直——你——”在我泫然欲泣的可怜相之下,她终究还是恨恨叹息,“西侧小门那里经年失修,你可速去速回,莫要连累了我!”
我忙不迭点头。
夭夭还是最护着我的,我知道。
找到关押那个男人的地方可废了我老大的周折,路上还赔出去了一对翡翠耳坠,到了刑部,我将一枚玉令理直气壮递过去,那人神色一变:“……明王妃?”
旋即换了一副殷勤面色,“您千金之躯,怎么漏夜前来此地?”
“找人。”
我学着燕甯,惜字如金。
“您该不会是要找松家那死囚犯吧?!”狱卒大惊。
我瞪眼怒道:“问那么多干什么?你只需要知道,我可是燕甯心尖儿上的人!得罪我,看看你有几个脑袋!”这话也是向夭夭现学现卖来的。
最终,我见到了那个男人。
松墨。
他不知被上了几轮刑,看上去鲜血淋漓,新伤旧伤叠在一起,可谓是惨不忍睹。
那张脸清癯苍白,在看到我的时候,双瞳巨震:“清焰?!”
连他都能猜错,看来我长得和正主是真像。
“我是清儿,不是你们口中的许清焰。”我说。
他看我的神色很复杂,以我的措辞很难形容,但,绝不是夭夭口中的“爱上”那么简单。
“你果然什么都忘了。”
“忘了?”我懵然,“什么叫忘了?”
他仰首苦笑,这人若非是受了一番折磨,想来本身也是个清俊少年郎。
“燕甯还真是狠事做绝。”这是他咬牙切齿说出关于我夫君的第一句话。
“清儿姑娘,你以为,他真的爱许清焰?”
失魂落魄地回到府上,我感到如坠冰窖,手脚冰凉。
如果松墨所言为真——
许清焰,云朝才貌双绝、首屈一指的女状元,任三法司大理寺卿,一朝入仕即巅峰。
她上任之前颇多非议,是小爵爷燕甯一手提拔扶持,才平定了百官非议。谁料想,许清焰上任的第二年,转首便将燕甯一纸檄文呈报天子,说燕甯私自豢养罪臣之后,有不臣之心。
世人皆道此女恩将仇报、冷心冷情。
后来这桩案子因证据不足,皇帝到底还要用人,便将燕甯从宗正寺保了出来。
非但如此,为表宽慰,还晋了亲王位。
而许清焰,下落不明。
我发觉自己好像坠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沉渊泥沼,当时我哆哆嗦嗦地问松墨:“那你和许清焰又是怎么一回事?”
松墨阖目苦笑:“燕甯那些罪名是真的。我是大理寺丞,协助清焰调查——自然,我爱她也是真,所以明知此事险之又险,我还是做了。”
“燕甯他,真的囚禁那些罪臣之后?”
“是。”
“但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命不久矣,只盼你平安。”松墨不住地咳嗽,咳出浓稠泛黑的血来,他艰难地撕开了脖子上的绷带,从中取出一个小油纸包。
“这是剪径散,又名堕梦丸,无色无臭,服下便如死人一般昏睡六个时辰。”
“清儿,快逃。”
我其实,实在不能算个聪明人。
我一动脑子就头疼,是以那些琢磨不透的事便干脆不去想,反正有燕甯和夭夭替我打点一切。
但如今这些从松墨口中道出的线索,如利刃一般将平静搅碎。
但,松墨所言,也未必为真。
是以,我做了一个荒唐而大胆的决定——我带着点心去书房探他,顺便将堕梦丸下在了燕甯的酒水中。
不一时他便神色游离,我温声软语地扶着他起身:“王爷必然是累坏了,清儿扶你去内室歇一歇。”
他微微颔首:“你懂事了许多。”旋即毫无防备地安然睡去。
我试探着叫了两声之后,便着手翻查他那些林林总总的书架和卷宗。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香炉的香已快燃尽,我只找出了一幅搁置在书架最上面的画卷——虽在最上面,可却无分毫积灰,显然是经常被拿下来翻阅。
乍看去,我的呼吸一窒。
和自己一般无二的容貌,但我很清楚,这是许清焰。
她的眉眼是艳丽而桀骜的。
画像的人必然对其爱慕至深,才能将眉眼勾勒得神采毕现。
但,这用的不是传统工笔画法,而是单用殷红的朱砂。通常来说,只有死囚的画像才会这样画,而这幅画整卷都以朱砂画就,精细至极、诡异至极。
我越看越觉慌乱,手一抖,卷轴落在了地上,却听“当啷”一声清响,原来卷轴捎带着将第二层陈列的匕首同落在地。
指尖颤抖。
我的手却握住了……那柄沉甸甸的匕首。
燕甯不会将一把平平无奇的兵刃同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放在一起,我深呼吸,发觉这把匕首怎么看怎么熟悉。
雕工入化,龙凤呈祥的细节分毫毕现。
刀锋雪亮,出刃的瞬间寒芒潋滟。
头好痛。
当我试图回忆的时候,头又开始痛了——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厉害,我攥着匕首,努力撑住身体。
然后猝不及防地在铜镜中,看到了男子的面庞!
旋即,我整个人被燕甯从背后拥入怀中,他的瞳清冽锋锐,哪里有半点被迷晕的样子?而此刻,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我的,一点一点将刀锋抬起,抬到我的下颚处,刀锋轻轻一转,皮肤便感受到了尖锐的刺痛。
“小清儿,匕首,是这样握的。”他俯身在我耳畔低语,“这样捅进去,才能一刀致命。”
惊惧,铺天盖地的惊惧几乎将我淹没。
“为什么要给本王下药呢?还握着这把刀,小清儿,我待你还算不薄吧?”
我就算再迟钝也知道,他刚才是装出来的。
“燕甯,我没有想杀你……”我的声音止不住发颤,“我只是、我只是自保。”
便在此时,楚夭夭破门而入,见到我和燕甯如此形状,惊呆了。
震惊之余,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王爷,千错万错只在奴婢一人,是我眼见着清儿夜会松墨,我没能阻止……”
我不知道夭夭为何偏生在此刻提及松墨,但燕甯,我的夫君。他终于在此刻完全展露出外人面前明王的气场与威压。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目光在我二人之间逡巡,满屋的下人已然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还真是不中用啊。”他意蕴不明地垂首一笑,“掌嘴。”
还未待我反应过来,楚夭夭已然花容失色,两个粗壮嬷嬷上前,却被我挡下了:“燕甯,你不能打夭夭!是,我有罪,但若非你事事隐瞒,还要人灌安神汤给我,又怎会到如今的境地?若你真赏罚分明,便冲我一人来!”
他定如沉渊的瞳落在我身上。
我以为此话出口,必然招致震怒,或许他打我骂我,甚至一纸休书将我丢弃出府。
然而,统统没有。
他只是轻柔地牵过我的衣袖,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回到了春庭别苑。
朝夕相处,他或许还是有些许眷恋我的……吧?
咔哒。
燕甯的动作过快,我根本便没来得及反应,右腕上已然多了一只金钢铁环,而铁索的另一端,在床腿。
“明……明王殿下!”男人平静无波的眼瞳中倒映着我的慌乱,“我错了,清儿知错了,我不再乱跑,我——”
“这条链子,上次拴着一只西域进贡的墨狐。”燕甯慢条斯理近乎优雅地一格一格扣紧锁环,“可惜它太不受训,三日水米不进,饿死了。”
我的眼中慢慢凝蓄了泪,忽然间明白了楚夭夭口中杀伐决断的,如修罗一般的王爷是什么样。可是迟了,他从容转身离去,我扑上去试图抓住他的衣角,没成功,整个人踉跄着摔倒在地。
四肢摩擦出火辣辣的锐痛,我却死死攥着他的下摆,一面流泪一面求他:“明王殿下,夫君,燕甯,我错了,你解开我好不好……这铁锁勒得好痛。”
他慢慢俯身,蜻蜓点水般吻在我脸颊泪痕处。
“不痛,怎么会知道教训?”
燕甯最知道如何拿捏我的痛处,如果他真的想惩罚我,简直易如反掌。
我最怕黑,必须彻夜掌灯,他便命下人撤去所有灯烛,将我一个人囚在寝房内,关闭门窗。
空荡荡的房内只有我一人。
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心惊胆战地在煎熬中日夜难寐。
有一日我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婢女,示意她摘走我的玉簪,然后央告她,“王爷还会不会来?好姐姐,求你,告诉我。”
那婢女眼皮一翻,似笑非笑,眼神中不知是怜悯还是嘲弄:“王爷关你第二日便去了听雨楼,带回了三位美人,个顶个的真绝色。前些儿还和楚姑娘出城狩猎,似是宿在外面,明王妃,您说呢?”
一口腥甜压在喉底,我死攥住衣角。
心像是被钝了的刀片慢慢凌迟。
那我算什么呢?
我什么都不算。
“旁的主子身边奴才跟着沾光,我们呢?和您一同被发落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还肯伺候您,您该千恩万谢了!”
婢女低声骂着离去了,房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我试图回忆刚刚入府的日子,试图回忆和楚夭夭在大街上清贫快活的日子。
渐渐地,似乎有更多的记忆被挖掘出来,如同满地散珠串联在一起,我生怕自己会忘,用血在白绢布上,一笔一画地记下来。
我被囚了整整十二日——那夜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春庭别苑被女子尖锐凄厉的哭叫声惊动,很快,斗折长廊响起了纷乱急促的脚步声和明灭闪烁的纸灯笼。
燕甯携裹着满身潮湿的寒意将蜷缩成一团的我拥入怀中。
我的手指手腕上全是齿痕,咬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双瞳慌乱而空浮,泪痕横七竖八布满整张面庞。
燕甯的声音焦灼狠戾:“愣什么?找郎中!一群奴才连人也看不好,废物!”
满屋灯火通明,好似有人替我解开铁索、处理伤口,好似听到了咕嘟咕嘟的煮药声,最后是老人略显惶恐的声音:“王妃玉体已无大恙,安心将养就是。”
众仆几乎仓皇地退了下去。
燕甯打量着我的左手,柔声道:“我明日进宫,听闻皇后那有玉露凝华膏,我去取来,必然不会留下瘢痕,你放心。”
我也瞧了瞧:“不打紧,又不是右手会提笔写字,废了又何妨?”
燕甯抬眸看我,黑沉沉一片。
于是我与他对视,笑了:“王爷身上的香气是‘卷珠帘’,此香贵重无比,一片千金难求,让我猜猜,是前些日子入府那些个姑娘身上的吧?隔得这样远,也难为王爷匆匆赶来。”
“你一直在做戏?”他狭长优美的丹凤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很快道:“还是你记起来了?”
“记起来什么?”我反问。
燕甯不语,冷冷丢开了我的手。
“这样的把戏不要再玩第二次。”
他要走了,但我费尽声势造出一台好戏,怎么能就此收手?于是我跟着道:“你心中念念不忘许清焰,即便她恩将仇报,差点置你于死地——不过听闻许姑娘下落不明,以她骄傲的秉性,是不是自杀了?你恨之入骨又爱而不得的女子,根本连生死都不在意。”
燕甯倏然回身,他的眼神仿佛能杀人。
“这于明王您,是多大的羞辱啊。”
“所以,你宁愿违背皇室赐婚,也要把我这个赝品弄进王府。”
这是我第一次从燕甯的语气中听出咬牙切齿:“你不过是被本王豢养的雀儿罢了。”
“养个玩物有什么意思?”我勾唇一笑,这笑容已然在脑海中练习了无数次。
“燕甯,你不就是想和许清焰斗下去吗?”
“我可以是许清焰。”
在被监禁的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我做了两件事。
第一桩是引燕甯前来,若他彻底将我忘记在此处,我唯有死路一条。
第二桩,也是更重要的事——我将那些细节拼凑在了一处,我的记忆在渐渐复苏。
比如,从无赝品一说,我,就是许清焰。
再比如,松墨是大理寺的人,也是我的门生。他爱慕我,被我搅入了这一场检举明王的浑水之中。
可还有更多的谜团。
解开这些的前提,是我得和燕甯周旋下去。
“奴婢给明王妃请安,主子,王爷请您去流觞亭。”前些日子甩脸色的婢女殷切上前,细细替我整理斗篷上的流苏。
镂金护甲抬起了她的下颚,我捕捉到她神色中一掠而过的恐惧。
“这变脸的戏法还真是出神入化啊。”我笑。
她不敢说话,只好跟着我赔笑。
“如此技艺,在府上当个下人倒是可惜了。”我不紧不慢地说,“掌事姑姑,带出去,送到戏班子里吧。”
婢女从惊诧到跪地求饶到痛哭流涕,满园的下人无不骇然,我面不改色地拂袖离去。
流觞亭中正轻歌曼舞,我见到了那几位新入府的姑娘,果然是花容月貌,各有千秋。
她们也见到了我,不知是不是联想到了传闻中狠戾薄情的“大理寺卿许清焰”,讪讪离开了燕甯,向我行礼下拜。
“见过明王妃。”
烛火摇曳,燕甯仿佛被醉意笼罩,一双凤目流转之间摄人心魂,他笑着招手:“清焰,你来。”
我上前,从袖中抽出锦帕想替他拭去嘴角残酒,谁知下一刻,凶戾的吻便毫无征兆地侵了上来。
他力道大得仿佛禁锢住了我。
“是我一手将你提拔至大理寺卿,”他捏着我的下巴,逼问:“许清焰,你凭什么敢背叛我?你怎么忍心背叛我!?”
燕甯眼底的恨锋锐明晰。
我似乎明白了他对我的爱恨交织,这人真是个疯子。可奇怪的是,当他红了眼质问我时,我居然也跟着心痛?
“王爷,外人还在。”我勉力笑着提醒他,“莫要失了分寸。”
他的手倏然甩开。
“你不是说自己能当好许清焰吗?许清焰何时在意外人言语?”燕甯笑得冷漠刻毒,“你不及她,连个影子也做不好。”
我要被气笑了。
本色出演本人还能被挑出错来?到底是你懂我还是我懂自己?
然而下一刻,我便笑不出来了。因为他转向一众战战兢兢的美人:“你们不是很想知道为何她能做到明王妃之位吗?论相貌才情,在座各位都不逊色,可论某些功夫,诸位还差得远。”
我彻底惊诧,双瞳不可置信地盯着他——那双矜贵修长的手,正从容不迫地解下玉带。
“燕甯。”
“停下来。”
“你疯了?”
众目睽睽之下,我死死抓着他的手,呼吸仿佛濒死的鱼一般急促。
也就在此刻,无数零碎记忆纷至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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