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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我叫江敏，今年大三。
小慧是我从高中一起考过来的死党。
小慧这人没话说，除了性子稍稍有点温吞，几乎没有缺点了。
但就是这样子的小慧，生活里也有极其糟糕的问题。
“不用了，我现在不太需要……”
“都跟你说了对方的条件特别好，错过了属实有点可惜了。”
一回到寝室，我就发现小慧貌似正在跟谁在视频。
“小慧，我总不会害你的吧，我都答应人家了，你就先看看呗。”
电话那头的女声正在苦口婆心的劝着，可我看着小慧一脸的不情愿。
最后，小慧找了个借口，挂断了视频。
“烦死了，也不知道介绍的是什么人，就要我去相亲。”
“怎么了，谁给你介绍对象了？”
好奇心泛滥的我忍不住打听。
“还能有谁，最不靠谱的那个——我一辈子的‘死对头’。”
小慧噘着嘴，满脸的不高兴。
“我都服了，从小到大，她就没干过一件让我顺心的事儿！啊啊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居然摊上这样一个奇葩亲戚！”
老实讲，要是别的亲戚给小慧介绍的，没准儿我也能好心劝上一句。
就算不处对象，多认识个朋友也不错。
但是如果介绍人是小慧的‘死对头’。
呵呵，那真的就要好好和合计合计了。
……
我和小慧的友谊开始于六年前高一分班的时候。
从那时起，我就对小慧的小姨有了极深的印象。
究其原因，只能说她真的太奇葩了。
小慧外公家人丁不怎么旺盛，顺利长大成人的只有她母亲和小姨。
我听小慧说过，她的小姨算是她外婆的老来子，是90年才出生的。
“我妈比我小姨大了整整20岁，根本就是当做女儿在养。”
这是小慧关于她小姨说过最多的一句话，也基本奠定了她小姨在家里的位置。
打从小慧有记忆以来，她就活在小姨的阴影下，并且从未逃离成功过。
抢零食，霸占好吃的菜，偷看日记，甚至她的储蓄罐都被小姨偷偷打碎过。
据小慧说，被抢钱的那天，她哭了一下午，要知道那时候的她也不过是个15岁的少女。
而她的小姨，已经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了。
虽然后来小慧的外公自掏腰包给小慧补了钱，可始作俑者始终没道过歉。
不仅如此，小慧告诉我，在她母亲询问的时候，小姨竟然还振振有词。
“她一个高中的学生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万一学坏了怎么办？”
“我这么大人了，要用钱的地方可比她多多了，谁需要谁花钱，有什么错？”
当时听得我直吐血。
照着她小姨的话来看，只要缺钱，直接去银行要就行了。
仅仅是这一件事，就叫我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女青年印象深刻。
随后的日子里，我跟小慧的友情愈加深厚，关于奇葩小姨的事迹了解的也越来越多。
小慧的爸妈工作体面，收入也很可观。
为了让小慧能接受到更好的教育，他们花大价钱购置了市中心的学区房。
房子是带阁楼的，地理位置极佳，又离核心商业区很近。
“好工作都在市中心，爸妈住的太远了，我面试都赶不上第一个。”
说完这句，小慧的小姨就拿着行李搬了进来。
年龄差再怎么小，小姨也是长辈，自然不能把阁楼留给她住。
小慧家的阁楼原本也不是为了住人的啊，冬冷夏热真是折磨死小慧了。
小慧才住了两个礼拜，就开始叫苦连连。
无奈她的小姨根本没有走的意思，找工作也像是在装装样子。
半个月过去了，她愣是没应聘上一个职位。
“这家钱给的太少了，不行！”
“那家员工餐好难吃啊，不行！”
“昨天那个公司更离谱，办公室居然在67层，太吓人了吧！”
听着小慧惟妙惟肖的学着她小姨的腔调，我差点没笑晕过去。
“江敏，我一个没工作过的人都听不下去了，就她这么多事儿的，估计这辈子也找不到工作了！”
虽然心里也在默认，可是看着好朋友那么伤心，我只能例行安慰。
“别着急，工作不是那么好找的，估计过一段时间，她就能找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都可怜小慧，还是我的嘴巴开了光。
小慧的债主小姨第二天居然就宣布自己找到了工作。
“姐姐，我这也要去上班了，上学时候穿的都太幼稚了，你资助我买两套正装吧，好不好嘛？”
往常看着小姨磨着母亲要钱，小慧都会气不过，这一次，小慧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在小慧掐指算着哪天要搬回去的时候，她的小姨失业了。
理由是什么不重要，结果就是小姨还是要住在这儿。
吃她家的，喝她家的。
不仅如此，小姨因为失业总是闹脾气，一会儿要散心一会儿要购物。
当然了，这些消费最后买单的都是小慧的母亲。
“还不是因为我外公外婆岁数大了，我妈也想让他们过两天舒服日子。”
“我小姨在自己家里也是个混世魔王，她跟我外婆总吵架，他们都是老年人了，说不过也打不过，除了惯着根本就没招儿。”
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要不，你让阿姨给她物色个对象吧？”
“做员工不舒服，那就去做太太呗！”
“反正受一个人的气，总比受一堆人的气要强。”
我自己家的小姑父事业做得很成功，虽然小姑偶尔也会抱怨几句，但是总体上还是很喜欢做全职太太的。
“是吗？”
小慧半信半疑，仿佛动了心思。
事实证明，我的意见真的有点作用。
小慧没多久就告诉了我她小姨的好消息。
“我小姨说了，他们下周一就去领证。”
“闪婚，这么刺激吗？”
“嗯，昨天在我外公家正式见面的。”
“听说那个男的条件不错，房子车子都是现成的，太好了，只要他们一结婚，我就可以搬回自己的屋子了。”
“这下我算是熬出头了，哈哈，她终于可以换一个人折磨了。”
虽说确实挺为小慧高兴的，但是她小姨这未必也太速度了吧！
之后的事情进行的还算顺利，小慧的小姨出了嫁，她也搬回了自己的卧室。
就在小姨婚后第二天，我被拉去了小慧家帮她清理房间。
“壁纸脏了，椅子也掉皮了，还有床底下都是垃圾。”
我俩做了一下午的活儿，总算弄出了个样子。
“哎，虽然被‘鸠占鹊巢’了大半年，可我胡汉三到底还是回来了！”
在小慧家附近的小火锅店里，她真的笑得很开心。
在平静的度过了快一年半的日子后，小慧又搬进了自己的阁楼。
“什么，你小姨真的离婚了？”
“嗯，昨天下午的手续，深夜就搬过来了。”
看着小慧顶着两个明晃晃的黑眼圈，不停的打着哈欠，我心疼极了。
“是我小姨夫提的，死活都过不下去了，他说，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我小姨了。”
呃……
这得受了多大的阴影啊，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具体的离婚原因我也没打听，不过从小慧那‘早猜到了’的表情中，我也明白了一二。
说到底，除了自己的家人谁能忍受这样的一个人呢？
好吃懒做，奸懒馋滑。
你要非说优点，那大概就是脸皮厚了。
要不然，也不会一离婚就跑到姐姐家里住？
怎么说也是个经历过一次婚姻的成年人了，真是一丁点羞耻感也没有啊。
接下来的几年里，小慧的小姨又接了两次婚。
当然，她又都离了。
最近的一次也是最长的一次了，足足有将近四年的时间。
这段婚姻不仅给小姨的婚姻史上又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还送了一个可持续投资的赠品。
那就是她3岁的儿子。
就在大三开学没多久，小慧就因为气急攻心，生了一场小病。
“江敏，我真的好委屈啊，哪有这样的啊？”
她不住地抽泣，我却说不出什么好听的安慰。
“这个粥你快喝了，喝完好好睡一觉，有时间再和阿姨好好谈谈，总会有办法的。”
我关上了病房的门，看见了一直等在走廊里的小慧母亲。
“阿姨，粥她都喝完了，现在自己看电影。”
“谢谢你了，江敏，小慧有你这个朋友她真幸运。”
坐在走廊的长凳上，阿姨的脸色也很憔悴。
小慧生病的事儿事我们导员告诉阿姨的，知道后她第一时间联系了我。
“阿姨，您别怪她，她就是一时接受不了。”
“我知道，江敏，你老实说，是不是觉得阿姨有点儿偏心。”
我有点尴尬，因为这话我根本没法儿接。
“阿姨知道委屈小慧了，包括你叔叔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很怨我。”
“小慧的外公外婆身体越来越不好，其实日子就是倒着数了……要是我再不管我这妹妹，我真不知道还有谁能管她了。”
阿姨说了她的难处，但是却很难打动尚未成家的我。
没办法，年龄的原因导致我只能对小慧的遭遇感同身受。
“其实，我这样惯着她小姨还有一点。”
“这事儿，小慧都不知道。”
“那年我刚结婚没多久，回门的那天我睡得特别死，连家里着了火都不知道，是我小妹连拖带拽的，给我弄了出来。”
啊，原来还有这样的往事。
“哎，当初那么好的孩子，如今怎么会这么不争气呢？”
自古以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估计阿姨是念着这份情谊，才会在小姨多次越矩的时候，依旧予以关怀和支持吧。
但同时，我也很困惑。
阿姨结婚，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估计小姨也是十岁出头。
能有临危不惧，不畏生死的侠肝义胆，那妥妥是一少年英雄啊！
这样的人就算干不了什么大事，至少也不能成了欺负外甥女的泼皮无赖了啊？
我的困惑还没解开，小慧的烦恼却在逐步升级。
小姨是个典型的只管生不管养的人，为了索要更多的抚养费，她把儿子牢牢的锁在身边，只要对方的钱不拿到位，孩子是绝对看不到的。
“那孩子天天哭，我爸现在都搬到单位去住了，根本受不了。”
“她一天天就知道玩手机，取快递都比看儿子来得积极。”
“我那个表弟根本就是我妈一个人在照顾。”
想起在医院看到的那张已经不再年轻的脸，我都有些心疼了。
“你外公外婆也不说她？”
“哪敢啊，谁敢说她，她就说自己当年得了产后抑郁，随时都能跳楼。”
“这不，前几天我不是拒绝相亲了吗，然后她就去找我妈，让我妈劝我。”
“我妈倒是没跟我说，估计也是想拒绝吧，你猜怎么着，她居然又搞三堂会审，直接把我外公外婆都叫去我家了！”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自己的真心被我糟蹋了，不知道的以为她给我介绍的男人是王一博呢！”
这……这画面一定很精彩。
“看你这样，是打算缴械投降了？”
听了我的话，小慧撅着嘴巴，委屈地能挂二两香油瓶了。
“还能怎么办，先见了再说吧，我家里有一个哭的就够了，不想再添一个了。”
为了速战速决，小慧的相亲就定在周五晚上。
别人都去参加聚会了，只有我嗑着瓜子等待着前方传来最新的消息。
“还行，不丑。”
“读研呢，明年就毕业了。”
“家是外地的，有点儿远。”
“端茶倒水的那个劲儿，有点像我那个道貌岸然的二姨夫。”
二姨夫，就是小姨第二次婚配的对象。
小姨的婚结的太多，避免弄混人名，小慧就乱起了几个名字。
初婚的，在离了婚之后，升级成了大姨夫，
自然，那个表弟的父亲就是三姨夫了。
既然生活的痛苦躲不过去，还不如用玩笑的方式安慰下渺小的自己。
这么多年来，小慧也被迫学会了苦中做乐。
“所以呢，你看上了吗？”
“你猜呢……”
压根不用猜，我就知道小慧不喜欢。
本以为这件事就告一段落了，毕竟拒绝长辈们的好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是小姨是谁啊，哪能缴械投降，任人宰割啊？
没用几天，她那不知道吃掉小慧多少零食的不烂之舌就说服了小慧的外公外婆当说客。
之前我就说了，小慧哪都好，就是关键时刻有点怂。
老人们苦口婆心的说了好几天，她只能答应了交往。
那一刻，我才感受到这个小姨在小慧的人生里到底是怎样一个可怕的存在。
真是，太可怕了。
时间是过得最快的，眼看着我们就要毕业了。
“小慧，我打算二战，你呢？”
我是个坚定不移的考研党，一战失败，二战必须提上日程。
“我可没你那个战斗力，我下午去面试个工作，但愿一切顺利。”
“你要是工作的话，我们可以继续合租啊，反正我在哪住都行。”
“哈哈，没问题。”
就在我看了一下午房子信息之后，小慧也面试回来了。
见她黑着脸，我也不敢主动问。
难道是失败了？
过了一会儿，小慧的电话响了，见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
“是，我面上了，人事让我下周一就去报道。”
这不是好事儿吗，怎么她还会黑脸？
“什么叫我自私啊，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就知道我是本地的啊。”
“什么叫看清我了，我告诉你原本也没想远嫁，而且你的学历也不差，为什么不愿意在这儿闯一闯啊？”
“什么，回家考公务员，那你去考吧，祝你金榜题名！”
小慧一脸气愤的挂断了电话，连带还关了机。
“江敏，一会儿小胡问你我在哪，你就说你回家了不知道。”
“好好好，你别生气。”
我递过一瓶冰可乐，哄着最好的闺蜜。
“这面试上不是开心事嘛，怎么还吵架了？”
“呵呵，也就你会为我开心吧，小胡要回去考公务员。”
“刚好，分了呗，反正，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也好，省着耽误人家回家做大官了。”
我知道小慧的品性，她从来都不是个嫌贫爱富的人。
但是这段感情走向瓦解，属实必然。
“明天我就不陪你逛街了……分手也不是小事，毕竟家里都见过了，怎么说我也要当面和我妈说一下的。”
小慧说的没错，我点头回应。
“嗯，既然决定了就快刀斩乱麻吧。”
“嘻嘻，下一个更香！”
……
“小慧，你跟家里说了吗？”
架不住好奇，第二天晚上我给小慧发了语音。
“说了。”
“然后，我小姨就疯了。”
“啊？”
“不信，你听啊。”
一顿脚步声后，我隐约听到了一些争吵。
“我不管，小胡是我费心介绍的，人家都打算提亲了，说分手就分手，拿感情当儿戏吗？”
“一年多的感情啊，人家小胡哪点配不上她了，她一个破本科生高傲个什么啊！”
“我介绍了这么好的一段姻缘，她一辈子都欠我的，我现在没心情管这些，反正她迟早要出嫁的，要是错过小胡，我看她自己能找到什么人模狗样的东西？”
“还有，我儿子今年都4岁了，再不上户口就上不了新开的鸿祺小学了……”
“最近政策严了，必须是直系亲属的房产才可以，哪天有时间，过个房子，把我儿子的户口办了先。”
“过房子，你在胡说什么呢？别说你姐夫不能同意，我压根儿都开不了这个口。”
“姐姐，我儿子要是上不了好学校，一辈子就毁了，谁赔得起！”
后边的话就有点带脏字里，估计小慧也觉得难堪，没有再放给我听。
“欢迎收听我的电台，这是前方记者小慧从阁楼发来的第一手消息。”
从最初的的委屈哭泣，到今日的黑色幽默。
我见证了小慧的成长，以及她小姨越发的堕落。
……
许是真的打算做个好妈妈吧，小姨的心思都用在儿子上学的事。
据小慧说，现在她小姨一睁眼就开始念叨孩子上学的事儿，从早到晚。
趁着这短暂的空闲，在我的陪同下，小慧也把小胡约了出来。
她正式提出了分手，态度诚恳，语气温和。
反观小胡，估计是爱得太深，直接破口大骂以示忠心。
“你们就是一伙儿骗子，浪费了我一年多的青春！”
这话，说的像是小慧‘老牛吃嫩草’似的。
“你小姨口口声声承诺了你将来会跟着我走，跟我回老家发展……现在倒好，毕业了跟我玩分手，你可真会卸磨杀驴！”
嚯，就冲你这气度，你也属实是头驴。
这手分的一点也不和平，要不是我也在，估计不打碎几个杯子，小胡这头倔驴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刚才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回去的路上，小慧若有所思的开始回忆。
“啊，哪句啊？”
就顾着在心里吐槽了，对方的话我也没怎么认真听。
“他说我小姨当初给了他承诺，说我一定会跟他回老家。”
“那个时候我连处不处都没决定呢，我小姨怎么会给他这么笃定的承诺呢？”
“你的意思是，你小姨一开始就算好了？”
这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觉得震惊。
小慧没了平时的神情，反倒是静静的盯着桌子上的猴子玩偶不言语。
那个小猴子是她4岁的小表弟送的，住了一年多了，孩子对小慧也有了份依恋。
“不行，这事儿我得弄清楚。”
……
再次见到小慧，是三天后了。
一起回来的，还有一小段录音。
孩子略显稚气的声音，一字一句诉说着人心丑陋的极致。
“妈妈说，表姐很快就嫁人了，以后就不能陪我玩了。”
“我说那我想表姐了怎么办，妈妈说表姐走了房子就留下来了，那个就是表姐给我的礼物！”
“妈妈还说，只有表姐走了，永远不回来了，我才能留下这念书……”
“表姐，别走了，我还没跟你玩够呢……嘻嘻。”
才四岁的孩子都会有眷恋，一个30岁的大人却冷血到令人发指。
“这件事，阿姨知道吗？”
全世界最难过的就是阿姨了吧，亲妹妹算计亲女儿，她该有多痛苦啊！
“嗯，妈妈说我想怎么样都行。”
我望着面前的小慧，既熟悉又好陌生。
但是有一点，我很清楚。
小姨为非作歹的好日子，应该是要到头了。
……
自从知道了自己小姨的美好远景之后，小慧的心境完全变了。
如果说以前只不过是委屈主导着心情，但是现在确实是彻彻底底的心寒和愤怒了。
她第一时间把录音的原件播给了自己的妈妈。
“阿姨是不是也很伤心啊？”
因为还记着医院里阿姨说的童年往事，我的心情也被这件事牵动着。
哎，终究是错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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