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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夜间浅粉护眼青春

第一章 免费

  我逃婚了,在与凨生的喜宴上。

  再次相见,已经是十三年后。

  那时我才发觉。

凨生的乖顺,也只是从前在我面前罢了。

1

  我和饕餮自幼被定了娃娃亲。

  这姻缘本不匹配,偏就有一天,一个落了单的老饕来了我们部族。

  一听我们族人说话,登时那张俊皮子人像白脸上露出几分讨好的笑意来——为的是我们鹿蜀一族说话的音调能平心静气,压抑住饕餮一族贪戾的本性。

  我当初是鹿蜀族最小的女娃娃,那老饕以天族荣耀为惑,将饕餮一族最小的男娃娃,刚出生三年的倒霉驴蛋子丢出来跟我联姻。

  鹿蜀族十来岁天生就能化为人相,饕餮却要五十岁才能化为人相。

  所以,我自小就看着这脸大如盆,爱流口水的丧气玩意儿在我脚边亦步亦趋。我一回头,还能瞧见他那搭丧脸奇诡的扬起了笑,跟条傻狗一样,摇头晃脑。

  狗丧玩意儿,烦的很。

  偏这玩意儿会说话,没事儿就“姐姐姐姐”地叫个不停。

  也是我不争气,他一叫“姐姐”,我就给他抱起来,喂他吃东西。

  小东西,胃口倒是不小,一口气吃掉半个屋子的汤食零嘴儿,还不长个。

  我出门的时候,族里的叔伯婶婶们总会调侃上那么几句。

  “东吾,又带着你家小郎君出门了?”

  “瞅瞅,这小两口关系就是不错。”

  一群老不羞。

  偏这饕餮是个不懂事的狗玩意,旁人一说他就笑。

  笑……笑!笑什么笑!

  我拉扯他到了二十岁,这丧气玩意儿旁的倒没有变化,就是开始害羞起来了。

  饭开始不好好吃,吃上十个盆子就呼噜一下跑没影了,碰上我也不叫姐姐了,支支吾吾的,打个照面就跑。

  夜里也不缠着我要睡一屋子了,整日神神秘秘的。

  就这样过了有个大半年,我终于顾得上这玩意,偷偷跟着去看了看。

  一看倒好,跟个脸生的饕餮雌娃娃两个人脸对脸的绕圈,晃脑袋,我那倒霉夫郎玩意儿,嘴里还叼着个稻草。

  我转头就走——

  笑死,可能吗?

  鹿蜀原身高大强壮,我直接化为原型,尾巴上卷了一个,嘴里叼着一个,带着这两个东西去找他们那饕餮族长去了。

  “老不羞的,你这是干什么,别闹了,大白天的。”

  帐篷里,鹿蜀族长正数落着饕餮族长。

  我有些得意,瞧吧,他俩到底不是一族人,怎么都要闹别扭,我得干脆趁着这次,把这桩婚事给砍掉了才行。

  丧气玩意在我嘴里叫唤:“姐姐,姐姐,放我下来。”

  这声音着实不小,惊动了两个族长。

  老饕餮出门一看,呵呵笑:“怎么回事,又是夫妻俩的小情趣?”

  我将尾巴上的,嘴里的扔在了地上,化回了人形,两个东西顿时慌张地挤成一坨。

  “这两个东西,赶紧给我收拾了,若是有意,结成连理最好,别碍了我的眼。”

  老饕餮一眼就看出来了怎么回事,呵呵地打着笑:“你也不让他们分辨分辨?”

  丧气玩意怯怯地看着我。

  我也瞪着那玩意:“有什么好分辨的,都在一起跳舞了。”

  那一头雌的忽然开始说话了:“哥哥,哥哥,我害怕。”

  最后还是我误会了,是亲兄妹。

  嘁,这桩婚还是要继续。

本来不咸不淡的这件事就过去了,结果异象生了,丧气玩意不知怎么的,晚上回家就化形了。

  他这半年来都躲着我走,如今被我逮着去宗亲那里告了一场,回去的时候就忽然缩我怀里不说话了,不过饭还是捡着一些吃了,傻脸瞧起来一点儿聪明相也没。

  变故就发生在第二日清晨。

  我睁开眼睛,看见的不是那张平日里的狰狞大脸,而是一个裸着肩,头贴着我耳朵的,一个长发嫩皮子脸小生。

  我从上往下瞧去,那两扇睫毛颤颤巍巍的,随着呼吸起伏,鼻梁高耸,额间一点朱红暗纹,长发黑漆漆的枕在他脑后,还有一条尾巴,盘到了我的腰间。

  好家伙!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阴贼,偷梁换柱,使美人计把那睡在我身旁的倒霉玩意儿给掳走了。

  这差别委实太大,我将他一脚踹下了床,一怒之下化为了原型,拿爪子摁住了他的脖子。

  “你是谁!我家那丧气玩意儿呢?”

  我这样问这小白脸。

  小白脸茫然地睁开了眼睛,一双褐色眼睛委屈巴巴的瞧着我,他嘴唇动了两下。

  我尾巴骨一路窜上来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开口了:“姐姐,是我。”

  我,东吾,何时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我向后跳了一步,飞快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才不是逃!

  “你天天倒霉玩意儿,傻狗玩意儿的叫人家,你还知道他名字叫什么吗?”

  我大姐听我说了一通倒霉玩意儿的坏话后,直接呵斥于我。

  得,就不该跑回家里。

  我是族里最小的女娃娃,自然也是家里最小的女娃娃,不过,听说前些日子鹿蜀神树又诞生了一个公鹿蜀。

  对,我们异兽奇兽都是由各族神树孕育诞下的,看运气生下,靠实力存活。

  饕餮一族是个例外,他们是胎生的,从某些程度上来讲比鹿蜀要尊贵。

  可我就是厌恶饕餮一族,自那外来的老饕与鹿蜀族长联姻后,饕餮一族便算是住进了鹿蜀一族的领地之中。

  他们自诩文雅,都以人相示人,得亏如此,否则我会更不想忍耐这群贪得无厌的老饕。

  明明是鹿蜀一族以族音压制了饕餮一族为人厌恶的本性,如今却反过来鸠占鹊巢,不知感恩。

  我平生最恨既定之数。

  倒霉玩意儿的确倒霉,他倒是没惹我,偏我和他成了娃娃亲,这姻亲乃是举族之谊,这件事才是我的心头大恨。

  至于他的名字……

  我脑袋里浮光掠影一般想起他囫囵吃饭,呆傻充楞,黏黏糊糊的凶恶本相,早上瞧见的光景也停滞在脑海之中,咬碎了,记忆却来回交替着。

  倒霉玩意儿叫凨生。

  风起云涌,谓之凨,本是极度自由的名字,可我恨死这个名字了。

  他既已有人相,那我二人合该行夫妻之礼的。

  我眉头皱了起来,这不成!

  大姐姐瞧见我表情难看,打了我一巴掌,声音里头藏着威胁:“都是因着你年纪小,族里不想呵斥你,你瞧瞧这两日像个什么样子?先是闹到族长那里去,又是你一大早给人掀了跑出来,凨生那孩子你自己也当弟弟一样天天照料大的,是什么秉性你不清楚吗?得了,你今天必须回去道歉。”

  我嘴犟:“什么弟弟,他算个哪门子的弟弟?我鹿蜀一族十几岁便成人相,唯他一个,天天跟在我身边,饕餮本相本就凶恶,族里那些叔伯不知道成日里怎么笑话我,笑话他呢。跟个学蹄子的野狗一样,我哪里把他当成同类看了。”

  这话确实说重了。

  一说出来,我就莫名的有些后悔。

  没等大姐姐那难看的表情做起来,我就站起了身:“我去道歉。”

  要不凡间总说故事狗血呢。

  我一出门,门口站着的就是凨生。

  他穿了长辈给他寻来的旧衣,新衣服估计还在做,尾巴已经收回去了,就是额间还有那饕餮身上独有的暗纹。

  凨生的双手松散着放在身两侧,看到我,他说:“姐姐,你若是不想成婚,就晚几年吧。就是……”

  凨生停顿了一下:“我还能回家吗?”

  他三岁之后便被父母族老丢到了我身边来,年少离家,只为了培养感情。

  我想起方才说的那些重话,再看他的表情,心里忽然有些后悔了起来。

  我看着凨生这张我没见过的漂亮脸蛋,轻声开口:“我只是迁怒于你,不是为着谩骂苛责你。”

  凨生头低着,我不知他在想什么。

  可我已有了决定,我打算逃婚。

  天,人,地,灵四界,除了灵界,天界,其他两界我都去得。

  于是我说:“你记住,无论我做什么,都是我的错,与你无关。”

  我们和好了,照常生活了一段时日,不过我要求他只能以饕餮本相爬我的床。

  别误会,我只是不想多生事端。

  才不是心虚!

  我这弟弟,恭敬贤良,至纯至善,对我这个结娃娃亲的霸道姐姐从来都是忍着,让着,粘着,从未让我感觉有逾矩之处。

  我知道要跑的话,凨生拦不住我,可长辈会活剥了我。

  也是可怜了我这急性子,竟主动向两族族长提出完婚,又主动提议将族中宴席摆的大些,最好多运些凡间的酒——若是都醉了,再好不过。

  完婚那日,老饕跟鹿蜀族长笑呵呵的给我们两个祝词,我们兽族嘛,说话粗狂的很,当然,这是文雅的说法。

  老饕说:“凨生啊,你可得多努努力,虽说你俩不一定能有子孙后代,但是万一遗传整合整合,还能出个新鲜兽族呢。”

  我磨了磨牙,牙缝里挤出了个笑来:“我替凨生谢过族长了。”

  凨生随我一同,也道谢。

  只我心里在骂这老东西,说的狗屁话,瞧瞧,饕餮一族也就这腌臜本性。

  若是有朝一日凨生也这性子了——

  我宁愿掐死他,也少来祸害我的眼睛耳朵。

  鹿蜀族长则给了我一颗神树果实,神树果实吃下以后,圆房必定有子。

  我和凨生谢过族长们,就回了房间,外头呼喊声一片,俨然准备开吃了。

  凨生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我,我实在很少见他本相,总觉得别扭:“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凨生小声道:“东吾很漂亮。”

  凨生磨磨蹭蹭的挪到了我身边,他扭捏的让我很想踹他一脚,只是,他一凑近,那张五官得宜的脸便放大了几分——

  我的人相只能说是清秀多些,他却是很冲击的小白脸长相。

  正迷迷糊糊对眼的时候,一条尾巴结结实实的盘在了我的腰上,凨生略带紧张的喘气并着温软的嘴唇,一并印在了我嘴上。

  我呆了。

  随后,我就做出了反应——

  我打晕了凨生,一天两天醒不来的那种。

  我一巴掌拍在了他没收回去的尾巴上:“胆大包天!”

  他的尾巴无意识的蜷缩起来,像只小狗。

  我又看了几眼凨生,给他留了封字体不怎么样的信,而后离开了这个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地方。

  后来再见到凨生,已经是十三年后了。

  那时我才忽然发觉,凨生的乖顺,也只是从前在我面前乖顺罢了。

  鹿蜀一族擅音律,地界实在无趣,我没往那地方跑,这十三年来,入了人间。

  人间有一行当,叫做伶,多是卖唱卖艺的,其中美女俊男如云,我便在这行当里待住了,到处寻些乐子。

  不过,每五年我就会换一个地方,省得旁人见我长相没什么变化,给我找事情。

  我在离人国最大的乐坊紫辰居讨生活的第三年,一日,天上有了异象。

  无数的雷云降生于离人皇宫的天上,没一会儿,雷电就不值钱的往下撒,而我在高台上抱着琵琶,坐在摇椅之中,头上挂满了钗环,由着它们被风吹地叮叮咚咚的来回碰撞,手边是时下最流行的乌苏酒,并着梅花雅盏,端的是富贵人间。

  高台下,高官显贵故作平稳,瞧着我。

  喝了酒,我就必须得唱歌的。

  这乌云遮日,便唱第一句。

  “未雨先声窃窃,满目乌云里。”

  我手一扬,琵琶声便起。

  “残晓堪破,隆隆抖落豆三个,孩提高声四散去。”

  我又唱:“一事方生百念,便有悲怆起,聊收此意——”

  “簌簌衣襟归旧己,唯留他客不知书。”

  台下有富商笑眯眯的拍手:“好!秋儿姑娘这当场做的词真是极好!颇具才情,这音调也令吾等如春风拂绿,快意的很啊。”

  秋儿自然是假名字。

  对了,忘了说,今日是我第三次被拍卖初yè了——

  毕竟也是第三次换地方了。

  凡人总喜欢搞些新鲜玩意儿。

  当然,我也不屑于假戏真做,往往这夜费些功夫就成,我们做奇兽的,法术也不是一个两个,第二天谁也瞧不出来,自然相安无事。

  我坐的高台是露天的,身边一圈圈围着人,环着我的拢共有三层,第三层往往是达官显贵才能去的,不过这种小乐伶卖初yè的场面,也很少有达官显贵来。

  今日三层正对着我方向的包间里却坐了一个。

  我视力本是极好的,看个几层当然没什么问题,只是不知为何,这第三层主人的具体面目我却瞧不真切。

  只看身影,是个体型匀健的高大男人,身上穿的是祥云轻铠,头发高束着——

  倒说不准是个凡间的将军。

  赖坊主高声道:“今夜是秋儿的初yè拍卖会,若是有喜欢秋儿的大人们,尽可以拍下秋儿,共度良宵。”

  后四个字赖坊主说的格外旖旎。

  “起拍一千两!”

  富商争先恐后的开始喊。

  “两千两!”

  “五千两!”

  “……”

  半个时辰过去了,他们依旧喊的火热,我却喝完了一壶酒。

  三楼似乎有一道视线投射了下来。

  我毫不客气的回视了过去,却只听到一声极轻的笑意。

  唔,声音倒是挺好听。

  “十万两。”

  三楼丢下了这一句话,全场哑然了。

  我眉心动了一下,站起了身,抱起了琵琶,就往三楼走去。

  赖坊主在我身后问道:“还有人加价吗?”

  没有声音。

  “那秋儿姑娘的初yè,便归了这三楼的公子了。”赖坊主呵呵笑道,而后侬软的叫了我一声:“秋儿,不可没规矩,等你家恩客叫才行。”

  啧,成吧。

  我心里好奇极了,到底是哪个人傻钱多的憨货,敢出十万两买一个伶人的初yè。

  这好奇烧我的心烧了几个时辰,赖坊主才让下人来叫我:“秋儿姑娘,那位恩客在天字间等您了。”

  我闻言,撂下了手里的糕饼,拍了拍手便往天字间去了。

  我一推开门,那一身祥云铠的束发男子就看向了我。

  奇怪的很,我的确没见过这个长相。

  可对视的那一眼,我却只觉得他想生刮了我,又想把我连皮带肉全吞进肚子,那是无尽贪婪的神色。

  那是属于兽类的眼神,我只在饕餮一族身上见过。

  可眼前的人,气息却像个凡人。

  我下意识认怂的移开了眼睛:“便是公子,买下了秋儿的……?”

  他却开始念诗了:“未雨先声窃窃,满目乌云里……这首诗的名字叫什么?”

  我愣了一下,刚才怎么来得及起名字,想了想,迟疑的说了声:“就叫乌云里吧。”

  他嗯了一声,而后示意了他身旁的凳子:“怎么,你们乐坊,都没教过你怎么处事吗?”

  我那个法术想施行,得盯着对方一段时间,只是这个男人的眼睛,给我一种危险的感觉,这是兽类的直觉。

  我心里啧了一下,冷下心来。

  大不了,杀了便是。

  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这样做,会破坏轮回秩序。

  我凑近他,倒了一杯茶给他:“公子,喝茶。”

  他接过茶,没喝,一双褐色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我,我强迫自己跟他对视,压下了脊背处传来的不详预感。

  怎么回事,区区一个凡人……!

  一只粗糙的手捏住了我的后脖颈,不知何时,他竟然将手无声无息的绕到了我身后。

  “你!”

  他捏着我的手紧了一下,我们俩挨着坐着,他上半身略微往我这边低了一下,那张脸瞬间和我凑近了。

  他眼睛里的神色我更看不清了。

  太危险了,我得跑。

  那一刻我的想法是这样的,于是我蓄起法力便轰向他,这一击本能击碎一座高山,落在他身上,却半点水花没起。

  那张俊美好看的脸第一次露出了一个笑来,显然,是嘲笑。

  他说:“姐姐,我们之间,婚都结过了,按鹿蜀族的族中约束而言,你,伤不了我。”

  这句话有如凡人平地见鬼,仙人撞上神罚——

  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在我的目光之下,凨生捏住了我的下巴,结结实实,里里外外的亲了一通。

  “所以,姐姐还跑吗?”

  我确信了,这是报复。

  饕餮一族,果然心胸狭隘,没有例外!

  好一个狼心狗肺的狗丧玩意儿!

  狗丧玩意儿亲完了我就给我结结实实的压到了床上睡觉——

  就是盖上被子只睡觉而已。

  十三年没见,他有些习性还跟分别前一样,比如,那条尾巴又化了出来,将我腰卷的严严实实,不贴着我腰身的一面长出了尖刺——

  狗东西,防我至此!

  我下意识就化出爪子想要拍向这条尾巴,那狗东西却闭着眼睛阴阴的威胁我:“姐姐,你若是再下手,便是第三次打我这条尾巴了。”

  没等我发火,他的胳膊就揽过我,拍了拍我的后背。

  “明日还有事,睡吧。”

  他说完就闭眼睡熟了。

  我却睡不着了。

  十三年,初见我的时候,他满眼的贪欲几乎能将我撕碎,没得说几句话便消失了的。

  恐怕,第二日等着我的是龙潭虎穴啊。

  我是存了逃跑的心思入睡的,醒来之后却没瞧见凨生,侍女说他走掉了。

  我本以为凨生好不容易找到我,一定会紧紧的盯着我,或者将我直接抓回族中。

  “搞什么。”

  我叹了口气,在屋中找了件新衣服换上了。

  因着不知道凨生想做什么,我的情绪并不高,赖坊主也看出了我的情绪,下午撞见我之后,便拉着我的手开始说话。

  “芍药说你茶饭不思了一整天,我说不可能,没想到真是这个样子,你那位恩客,天不亮就走了,银子给的很是爽快,就是按分成,你也能拿个两万两。怎么,这种露水情缘,你莫不是当了真?”

  我拧了眉,冷笑了一下:“钱给的倒是爽快。”

  十三年没见,我的记忆还停留在凨生爱吃又呆傻的时候,乍一听他出手便是几万两,只觉得有些荒诞。

  族里习俗,成年之后,倒也会有些机缘。

  只是得何等的机缘,才能随手一出几万两?

  我在人间十三年,达官显贵的讨好见过,也尝过落魄的滋味,拢共算起来,家当不过也才二十余万两。

  这一刻,我竟有些心中烦乱了起来。

  “他说他要去哪了吗?”

  我这样问赖坊主。

  赖坊主笑了一下:“你那恩客气势如此足,我哪敢开口问他。”

  赖坊主又朝我挤弄了几下眼睛:“我觉得你们像是曾经认识的,秋儿,你以前莫非是什么王公贵族家的小姐?”

  “开什么玩笑。”

  我敷衍的回她。

  赖坊主耸了耸肩,自在的拿过我这里的茶具,倒了一口茶:“世道要乱喽,连我都开始想家了。”

  赖坊主是舒月国国灭逃亡来的,每年都会有段时间神色低郁,她管这叫做乡愁。

  往年我只瞧着她自己一个人低郁。

  可是如今,见到故人以后,我也体会了几分她的感情。

  我为什么不愿和凨生结婚,是有个原因的。

  两族联姻,并不是每个鹿蜀族都有这姻缘际遇的。

  偏要两族血脉最纯厚的,也就是能做下一代族长的两个人,才能成婚。

  我是鹿蜀族里血脉最纯的那个。

  在跟凨生定娃娃亲之前,我的一切都是按着族长的路在走,仅此一件我都觉得沉重。

  与凨生成婚,意味着,我要将一个跟我完全不相干的种族,当成自己的责任。

  我厌恶极了。

  晚间的时候我心情好了些,教人打了洗脚水,坐在房中唱歌。

  没唱多久,带着血腥气味的凶兽踩在了我的窗台上,那条我见了许多次的尾巴垂在窗台外,他的眼睛里带着刚刚褪去的血红色,五指间还带着血。

  “别唱了。”

  凨生从窗台跳进来,收了尾巴,拿茶水慢条斯理的洗了洗手,血水全落进了我的洗脚水里。

  “你做什么去了?”

  我问他。

  凨生坐在了床边,闭上眼睛,懒得搭理我。

  我却因他与我记忆中不太相同而急了,走到他身边推了推他:“你这丧气——”

  后三个字没来得及吐出来。

  凨生就睁开了那双漂亮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又是那种眼神。

  我的气势没由来的就弱了:“是不是族里出事了?”

  凨生攥住了我的手腕,往下拽了一下,我不由自主的坐在了床上,朝他歪去,却被他另一只手给推正了。

  他目光从我的头顶一直扫视到我的尾骨,而后停在了尾骨不动:“你的尾巴,我记得是红色的。”

  他说着,他的那条尾巴就勾了出来,又盘在了我的腰上。

  我不悦的瞪他,发现他依旧盯着我的尾骨。

  “你是要看我的尾巴?”

  我气笑了。

  对于我的话,凨生眼睛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动作。

  “那你要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我试图讨价还价。

  凨生“嗯”了一声。

  我叹了一口气,身后就出现了一条赤红色的,毛绒绒的尾巴,鹿蜀族的尾巴像狐狸的长尾,卷曲而柔软。

  饕餮的尾巴则类似于龙,鳞片坚韧,没有鳞片的皮肤厚实光滑。

  我的尾巴刚一露出来,他那条尾巴就死死的将我的尾巴缠住了,我不得不和他贴近了几分。

  我发誓,如果凨生不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把他的尾巴齐根切了——

  打不打的过另说,反正不能怂。

  我使劲打了凨生一下:“快说!”

  这一下不知道哪里取悦了这个小丧眉星,他低低的笑了起来。

  笑完,他才说:“天界乱套了,灵界也乱套了,奇兽们相互打架,争夺,鹿蜀族已经全部去避难了,而饕餮族也都加入了这场争斗。”

  我没想到是这种情形:“那……”

  “如今,我是饕餮一族的族长,饕餮与鹿蜀倒不会打起来。”

  饕餮一族虽然贪婪,但是护短。

  而且老饕紫苏跟鹿蜀族长联姻,应当不会有事。

  我刚这样想,凨生就抛出了一句话:“只是鹿蜀前族长跟饕餮前族长,两人去了天界。鹿蜀代族长与饕餮一族并无干系,你才是内定的这代族长。”

  我吸了一口气,干笑了一下:“就当我已经死了,重新从族里选个人联姻……”

  凨生嗤笑了一下。

  我与他对视了起来。

  “姐姐,你已经不是三岁幼兽了。”

  他的手缠绕着我的头发,仿佛在诉说依恋,说的话却将我的逃避,掩盖都一把拽下。

  “姐姐明明知道,饕餮一族,此生都只会有一个妻子。婚姻礼成的那日,你就该知道,此生直到尽头,我最大的贪婪,都会为你而生。”

  “可你还是跑了。”

  我闭上眼睛,咬了咬牙。

  “可我不爱你,你也不爱我……”

  凨生笑着打断我:“姐姐,饕餮从出生那刻起,懂的只有贪婪,没有爱情。贪婪就足够了。”

  占有,欲望,追求……桩桩件件,都是贪婪。

  贪婪就是最稳固的感情,于他而言,确实是足够了。

  凨生不怎么急着要我做出什么决定来,他每天白日便走,晚上便跳上我的窗台。

  若不是赖坊主经常夸“你那位恩客,每次来都给足了银两,你可真是逢上了良人”,我倒会以为他是在做贼。

  他总喜欢缠着我的尾巴,让我给他唱歌。

  仿佛还没有长大——

  他不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倒是会有这个错觉。

  这日,他照常跳上了我的窗台,我也终于给出了我的答案。

  “我不躲了,随你回去吧。”

  我自从上次被他吓唬到了之后,就不怎么倒霉玩意儿,丧气玩意儿,狗丧玩意儿这样的叫他了。

  但是叫他凨生这个名字,又格外的别扭,是以我开口跟他说话的时候,大多直视着他,代表是在跟他说话。

  凨生的表情并不意外,他照旧拿我壶里的茶水洗手,我这几日早早的就泡过了脚,省得他又撒我一脚血水。

  这玩意倒是因着没地方倒水了,全一股脑的撒在了我松木铺就的地板上了。

  凨生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跟我面对面坐了起来。

  “那明日我便带你去看一看族人。”

  这句话算是给了我的决定一个交代,他又补充了一句:“是饕餮一族。”

  “没什么分别,都是族人。”

  不论我私心里怎么想,先辈都算同意了这场交换,即使我自始至终,都觉得鹿蜀族从来不需要与饕餮族联手。

  罢了。

  凨生看了我一会儿,轻笑了一下,带了点刺我的意味:“你能这样想,那就再好不过。”

  因着担起了属于我的责任,我在凨生面前的骨头就硬了几分,我问他:“我能为族人做些什么?”

  凨生抬起了一只手,放在我眼前:“看到这只手了吗。”

  我点头。

  “饕餮一族最擅长的就是将强者逐一击破,掠夺他们的财富,把一切想要拥有的东西,都收入怀中。一切,指的范围太广。

  鹿蜀族长阿白在的时候,饕餮们还能压抑一下本性,她随着我族族长紫苏去了天界,寻常鹿蜀的歌声,并没有这么好的作用。就像凡人的发热,是泼冷水还是喝药,效果是不一样的。”

  他攥紧了五指:“没有谁比饕餮更清楚,贪婪可以将一切撕碎,包括饕餮自己。”

  凨生变相的向我解释了为什么他每次回来都一身血——

  杀疯了。

  “凡间哪里来的落单猛兽?”

  我注意到了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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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5/9 23:3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