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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除夕夜那晚,皇帝的爱女攸宁公主将我从雪地里的长街带回了公主殿。
我知她心许那个南樾最是才华横溢的小郡王,本以为我可看她嫁得良人,儿孙满堂。
可后来南樾败了,她身着华服,穿着最美的嫁衣,我陪她赴了一场必死的局。
……
南樾战败了,老皇帝让公主和亲来向晟朝求和,为此,公主哭了数日。
“公主,若您不想去,奴才想法子让您出宫可好?”我跪在她的床前,求她吃一点东西,她的眼神空洞,木木地摇了摇头,声音中带着沙哑,“子歌,我无路可走。”
我轻轻将公主扶了起来,喂给她温热的虾仁粥,看着她吞下去。从前公主的母妃在时,最喜欢给公主做虾仁粥,公主每每使性子,总能被虾仁粥哄好。
后来公主的母妃去世,我偷偷学了虾仁粥制来给她,她在母妃灵位前抱着我泣不成声。
“子歌,父皇母妃宠爱我十五年,如今南樾有难,我不能坐视不管,母妃说过,这是我做为公主要付出的代价。”
我瞧着眼眶发红的攸宁公主,想起从前我跟着她时,她遇事每每会哭,红着眼央皇帝出头,如今倒多出了些许倔强与坚定。
我知晓再劝不得,“那公主不必怕,奴才陪公主一起去,定护公主周全。”然后大胆揉了揉她的发,将她搂在怀里。
她的身体有些抖,压下的是细微的啜泣,我攥紧了拳,若是她肯点头,我定不会让她如此不如意。
隔日,公主接了和亲的圣旨,脸上是脂粉遮掩不住的憔悴,听说老皇帝在公主母妃的牌位前跪了许久,喃喃自语着自己的无奈与心酸。
公主一袭嫁衣踏上了和亲的马车,看着远离的故土,不觉将手中的帕子搅得皱巴巴的,她同我说话,“子歌,你舍得离开南樾吗?”
我抿了抿唇。
从前我不过是一个低等的浣衣司杂役太监,父母为了钱将我送入宫不管不顾,因为年龄小,所以常被其他宫女太监欺负。
记不清哪一年的除夕,浣衣司的嬷嬷让我给一位贵人送衣裳,这位贵人不得宠,我进去时她刚将一个茶盏摔碎,宫里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不敢抬头,我停下脚步,想转身避开。
“站住。”
充斥着怒气的声音响起,我打了一个寒颤,低着头跪下请安,还没开口,那位贵人便迈着步子踱到我面前,脸上一阵火热,我被扇倒在地上,嘴里是压不下去的血腥味。“什么东西,连本宫也不放在眼里。”
脑子有些发晕,我倒在地上起不了身,“下贱胚子,去长街跪两个时辰,好好思过。”贵人发过一阵脾气,又捏起人前的做作气派。而我被两个太监拖着,扔到了宫外的长街。
还未回神,便听到了两个太监的惋惜之声,夹杂着下流的调笑,“这样的下雪天跪两个时辰,不知还有没有命活,倒是可惜了这一副好模样。”
良久,我踉跄跪直身子,抬起袖子抹去嘴角的血,不妨又碰到嘴里的伤口,我皱起了眉。
长街的人渐渐少了,今夜是除夕夜,想是都凑过去抢各宫主子的赏钱了,无人理会我这样一条贱命。
膝盖传来的刺痛好像已经麻木,我看着雪落在身上结成了冰,眼皮似有千斤沉,我没再挣扎,缓缓闭上了眼,想着若是能这样死了也算是解脱。
等我再睁开眼时,身上盖了一条锦被,远处是正在燃着的银霜炭,一个华服少女正在无聊的拨弄着炭火,我堪堪起身,她听见响动,扬起了笑,“终于醒了,你是哪宫的小太监,怎么在雪地里跪着?”
我识得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攸宁公主,掀开锦被,慌乱爬下床跪在地上,她似是没有想到,紧忙撂下手中物什扶起我,嗔道,“好端端的下床做什么,你还发着烧。”
“奴才有罪。”不知是不是冻的,我的肩膀微微发抖,却也只一味低头请罪。
“无妨,本公主允的,旁人不敢怪罪你。”她又笑了起来,我有些晃了神,“先去床上,太医才开了药喂你吃下去,要发汗的。”
怔愣间,我被她推到床上,然后看着她也掀开锦被,躺在了我的旁边,“你还没说你是哪宫的小太监?叫什么名字?”
“奴才名叫子歌,是浣衣司的。”我僵硬地躺在床上,不敢动弹,声音带着闷闷地发颤。
她了然道,“今晚你先睡在这儿,明日我便去浣衣司要人。”攸宁说时,强装着霸道,多出几分可爱,“本公主喜欢你,你以后就在我身边当差吧。”
我又要起身行礼,被她强按下去,“别乱动,睡觉了。”
翌日,我便被调在了攸宁公主身边当差,浣衣司里不少人眼里藏了嫉妒与不甘。
我从浣衣司取了行李,跟着公主身边的丫鬟回去时,听那丫鬟随口说起,公主昨日本是为了去梅园赏梅,如今倒因为我没能看到梅花,甚是遗憾。
所以后来,当我回到公主殿,抱着满怀梅花给她看时,她眼里似有星辰。
看着攸宁唇角的笑,不觉,我也弯起了唇,攸宁说很好看。
“子歌,你想什么呢?”
马车里,公主的声音响起,我恍然回神,抬手替她斟上茶,答道,“奴才在南樾没有亲人,只有公主,公主在何处,奴才便愿在何处。”
她又握了握我的手,扬起从前熟悉的笑容,我看着竟又入了迷。
我这身份其实本不该随攸宁在马车里的。
和亲车队到晟朝时,公主在驿站水土不服病了三日,皇宫里未有人来探望,战败之国送女子和亲本就是让人看轻。我陪侍在公主身边,想要宽慰她,可公主不甚在意,“这药真苦,子歌,你该日定要帮我寻些蜜饯。”
她似是看出我心中忧虑,无所谓道,“左右今日处境不会比宫中更糟。你也该看开些。
我一时愣住,无言以对。出了南樾,攸宁当真变了许多。
入宫当日,公主准备了一支舞献与晟朝皇帝陛下萧辰景,这支舞,是公主最爱的一支舞,她说只跳于心爱男子。
从前她献舞的人是那个才华绝绝的小郡王,我躲在一旁瞧见过许多次。
高座上的萧辰景被舞吸引,眼神只在公主身上,无心其他,而我站在一旁,却看的清楚萧辰景众妃眼神中藏的东西,与当日浣衣司的宫女一般无二。
舞毕,公主悠悠行礼,萧辰景笑着走下来扶起她,“公主远道而来,听闻前几日还在驿站病了几日,想是服侍的人不尽心。”
话音未落,公主略变了脸色,“并没有,服侍的人都是尽心尽力的,是攸宁自幼体弱,怨不得旁人,求皇帝陛下不要追究她们。”
萧辰景没有接话,脸上微微挂起了笑,抬手冲向一旁,那旁边的太监便知趣的送上一件披风,萧辰景替公主披上,揽着她坐回了龙椅,满堂窃窃私语,他身边皇后此时的脸色都有些挂不住。
我别过了眼,如今情景,我早已想到的。
隔日,公主被封为了宁妃,赐居承乾宫。从南樾带来的人到底被萧辰景以看顾不利为由换了下去,唯有我,是公主跪在地上求了萧辰景才保全下来,在南樾,她何曾受过这般委屈。
公主侍寝的第一个晚上,宫里嬷嬷在替她梳洗,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到底是怕的。我抿紧嘴唇,低头替她披上一件薄衫,余光中她的睫毛盈盈,闪着光亮。
后来,攸宁被送去了太极殿。她紧闭着眼眸,面露隐忍。
我守在承乾宫,看着殿里红烛明灭盈盈,如初见攸宁的面容般,明媚张扬。良久,我起身将红烛吹灭,殿里便渐渐暗了。
攸宁再回来时,身上满是青紫,眼眶微微红肿,是哭过的。
“子歌,”她的声音沙哑,“我想沐浴。”我扶她坐下,然后去为她准备热水,里间里是攸宁压抑的哭声,恍然间,我的心空了一部分。
半个时辰后,攸宁还没有出来,我绕过屏风,看她依旧在浴桶里躺着,似是已经睡了过去。“我不会有孩子了。”话音骤然落在静谧的地上,荡起一片涟漪。
“萧辰景给了我绝子药,为了晟朝,他不能有身上流着南樾血脉的孩子。”
手上替攸宁拿的寝衣骤然落地,指甲不觉嵌进肉里,我转身便要出去,不妨撞到了屏风,疼的眼泪似要溢出。我恨极了萧北辰,也恨极了自己。
“子歌,别去。”攸宁的声音带着哽咽。
我突然想起她还在南樾时,皇宫里每每添了新的皇子公主,她总是开心的,也会派人送去许多衣服玩意,多数是她亲手做的。
她也曾和小郡王说过她想要儿女承欢,子孙绕膝。
小郡王好像只揽过攸宁的腰,笑着拥住她,说着“都依你。”
只差一步,她便能嫁给满心欢喜之人,一生平安顺遂。可南樾败了,她被她的父皇和南樾百姓逼着,被当作礼物送给了萧辰景。
如今,她便连为人母的权利都没有了。
我私下想,她不应该承受这样的痛楚。
绝子药定然苦极了,她那日吵着要的蜜饯,我已经买回来了,不知她咽下那碗汤药时,有没有想着要吃上一颗蜜饯,或许就不那么苦了。
站在屏风处许久,我回身捡起寝衣,“奴才服侍公主就寝。”她似是累极,不多时便已熟睡,只是眉头紧皱,锁骨处的痕迹愈发明显。
公主入宫月余,承乾宫日日承恩雨露,却不知有多少人夜夜不眠。
听闻公主未入宫时,最受宠的原是护国将军姜乐康之女姜云岫。这姜乐康最突出的功绩应是出兵南樾,大胜而归,然后将自己的嫡女送进宫,被萧辰景封了贵妃,宠冠六宫。
“贵妃娘娘,听闻昨晚陛下又去了承乾宫,倒不知承乾宫那位有什么好本事,让皇上这般念念不忘。”
我跟着公主到凤仪殿门口时,还未进去,便听到了宫里荣嫔尖锐的声音,甚是刺耳。“不过是一个和亲公主,”姜云岫似是轻笑了一声,带着不屑,“会的想来也只是一些狐媚子功夫,你我学不来。”
殿内又是一片嗤笑,宫女扶着公主进殿,笑声戛然而止,姜云岫冷哼一声,其他嫔妃也不做理会,站在殿外,我看见公主的脸色白了几分。
隔了半个时辰,这后宫虚情假意的戏码终于在凤仪殿演完,公主本是九嫔之首,所以跟在姜贵妃后面出了凤仪殿,猛然,莺莺燕燕中一片骚动,待看清时才发觉姜贵妃趴在了地上,珠钗散了一地,样子极其不雅。
“贱人!”姜贵妃被宫女扶起时,一阵掌风直冲公主而来,我侧身拦住,“贵妃娘娘慎言,不知我家娘娘如何惹恼了贵妃?”
姜云岫又是一个踉跄,一刹时,我的面上一阵火辣,“贱奴,当我是你那南蛮女子,也敢来随意拉扯我。”
攸宁想要站出来,却被我不留意间挡在身后。
姜云岫捏着帕子,遮住带笑的嘴角,声音尖锐道,“宁妃,你这奴才瞧你的眼神,本宫看着着实不清白,有空还是自己料理了,太监虽不能成事,本宫也怕皇上恶心。”
脸上火辣辣的伤更甚。
众妃都已散去,姜云岫让公主在长街跪两个时辰,“子歌,是我连累你了。”
方才旁人或许没瞧清楚,但我看的明白,是公主踩了姜云岫的裙角,还顺手推了她一把。“是奴才让公主委屈了,只是公主还未站稳脚跟,来日方长。不该和姜贵妃置气。”
公主不答,只弯起嘴角,抬头看着这宫墙内四四方方的天,“母妃说得对,这晟朝的天确实没有南樾的好看。”
我沉默着,姜云岫今日地位是踩着南樾人的尸体爬上来的,她的父兄也是将公主送入晟朝的元凶,公主应当是恨她的。
姜贵妃命人放的沙漏还未到一半,公主额间便已是密密的细汗,我直起身子,“公主……”
怀里猛然一软,公主脸色发白倚在我的肩上,没了直觉。我慌张着要叫太医,却被姜贵妃留下的太监踢向小腿,不妨又跪到地上,膝盖传来阵阵刺痛。
“时辰没到,贵妃娘娘还未准宁妃娘娘起来。”
太监刺耳的声音萦绕在耳边,我忍着痛将公主扶起来,擦拭着她额间细汗,内心骤然的无助犹如那年除夕夜。
一抹明黄出现在长街,后头跟了许多人,萧辰景微微带喘,将公主从我怀里接过,冷眼瞧着那个太监,吩咐道,“拖去慎刑司杖毙。”
转而他又瞥了我一眼,“护主不利的东西,待宁妃转醒,朕让她亲自处置你。”
我抿着唇,看他转身将公主抱走,吩咐人叫太医。我霎时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对萧辰景竟生出几分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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