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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我远远瞧着一行人进来,身后的宫女说是贤妃被人下了厌胜,各个宫都搜了,凤鸾宫也要走个过场。
我不在乎这些,只想知道萧昀有没有怀疑我。
大太监吴扬恭恭敬敬的来,亲自检查每样器具,行动极轻,生怕碰坏了东西。
但,宫内竟真的搜出了东西。
众人傻了眼,吴扬忐忑的看了我几眼,我抿了抿唇,又是栽赃。
我自请去了御书房。
萧昀看着宫人呈上的东西了愣了几秒,沉默的看着我,书房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他拿起破烂的巫蛊娃娃,它的肚子上贴着一人的生辰八字。
我站在一旁,刚想说东西不是我的。
萧昀就屏退了众人,蹙起眉头,厉声责问。
他认为这件事是我做的?
我怔在原地,这么粗浅鄙陋的栽赃,他辨不出吗?
我不知该做何解释,巫蛊是苗疆的秘术,但普天之下并不只有我会,这是常识。
很快我就意识到他真的在等我的回答。
“皇上真的相信是我吗?”
可萧昀并未如我所想一般,哪怕我悉数列举不会是我的原因,他也仍旧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
我突然意识到,在各宫嫔妃面前,我这个皇后也并没有所谓殊荣,他像怀疑他们一样怀疑我。
我是他的妻,中了邪祟的贤妃也是他的女人,而且她肚子里还有最宝贵的皇子。
可笑的是,这样的栽赃明明不是第一次。
他更该相信我才对。
再争辩下去已经没有意义,我看着萧昀,他鬓角生出几缕华发,可面容还是清逸俊朗。
好像一切都没变,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清者自清,皇上如果不相信我,再多的证据都没用。”
也许是我这种泰然处之的态度挑衅了这位杀伐果断的帝王,他甩开衣袖,丢下一句禁足宫中。
被禁足的日子并不难熬,萧昀最终没有降罪于我,也许是因为找到了真凶,也许是念着我们的旧情,或许他没有任何证据,只是相信不是我。
但无论是什么原因,我都希望我们的感情仍旧顺遂。
我摸了摸肚子,孩子,你乖一些,阿耶会喜欢你的。
我怀孕了,比贤妃肚子里的小半个月,但还没来得及把这个消息告诉孩子父亲。
说来幼稚天真,但我一直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因为我见过他爱我至深的模样。
他天性淡然,为我做的事却裹挟着最滚烫的心意。
那是五年前,皇帝重病,我从苗疆被传召入宫,
我在宫内没有朋友,唯一说得上话的就是先天孱弱的三皇子,他是娘胎内被下的毒,出生后用尽了汤药,也难活过弱冠。
我给他开的几副方子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但若是好生养着,能多活几年。
可他却为了我亲手扼杀了这个机会。
皇帝重病是秘密,我rì日出入养心殿,后宫无人知晓我的身份,只以为是皇帝还没册封的美人,极尽宠爱,明枪暗箭便随之而来。
那日淑妃突然昏迷不醒,太医诊断出的压胜之术是苗疆特有的蛊。
证据言之凿凿,我被关押,只待皇帝病愈,所有人都站在我的对立面。
只有萧昀,那个不受宠爱的三皇子,相信我,并出手帮我。
在我即将被审判的那日夜里,紧张难耐,我却忘了心情的忐忑,只记得一个塞入窗内的油纸包,里面梨花酥已经软了,细碎的屑粘在指腹上,甜到心坎里。
而后便是漫天的火,宫人们排着长队接力,水不断扑出落下,疯狂撩动的火焰才一点点被吞噬,最后只剩下小小火舌和乌黑碎裂的残木。
我隐约听见一句三皇子落水,待踉跄着跑过去,他已经被人救上安置在偏殿里,皇帝到底是心疼儿子,匆忙赶来。
他的落水最终换来了无罪释放我的圣谕,原来那是淑妃自导自演的一出戏,萧昀说自己听到了他们的密语,才被推入水中。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故意落水的,只为了把事情闹大,让淑妃不得不站出来自保。
我一直坚信他爱我,如果不是爱,谁又会为了别人放弃生命。
我时常觉得,我和萧昀的感情已经过了跌宕起伏的波澜,进入了最平静的低谷。
是我给贤妃下蛊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后宫。
我不怕他们戳我的脊梁骨,唯一不愿就是萧昀的怀疑。
我开始查,顺着那个破碎的巫蛊娃娃顺藤摸瓜。
大宫女说搜宫那夜看到小德子鬼鬼祟祟,正想宣他来,却听到他告假出宫的消息,心底的笃定也有了七八成。
小德子是后来被安排到我宫里的,原因是萧昀刚纳了新妃那阵子,宫人懈怠以为我没了圣宠,可以随意对待。
萧昀来时见我房内连暖炉都没放上,他狠狠责罚了那批宫人,又给添了些手脚伶俐的。
所以说,我一直觉得他并没有不爱我,只是将爱匀了出去,落到我身上的便不如从前那么多。
但我仍全心全意爱他,心中便一直存着奢望,希望他也如我一般。
我准备将这些怀疑告诉萧昀。
他仔细听完了我的想法,思忖片刻,让我放心,一定会找出幕后真凶换我清白。
在此之前,他请我帮他,因为太医院那群庸医医术有限,贤妃还病着。
无论是不是我下的蛊,至少现在需要我成为救世主。
可那本来只是我的夫,我被迫跟人分享,如今不愿让她们再度瓜分父爱。
我说需要想想,夜里却辗转反侧,总是想起他,才嫁给他时,每逢冬至宫里都会气温骤降,漫天飘的雪,扑簌簌的落满了地,我窝在竹藤编的摇椅上,等着萧昀下朝。
那时他极喜欢陪我,有时热热手心,有时摸摸我吃的滚圆的肚子,我知道他在盼望什么。
但我还是个孩子,不想那么早做母亲。
想来他是很愿意做父亲的,慈爱仁德,我再恨贤妃也舍不得剥夺他的权利。
第二日,我去看了贤妃,她状态确实不好,瘦骨嶙峋,肚子却诡挺得老大,全然不像怀胎三月的模样。
我切了脉象,一切都明了起来。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我救不了。
她却噗通跪了下来,大腹便便的模样好不可怜,恰逢萧昀匆忙进来,场面焦灼又尴尬。
他一手搀扶起贤妃,眉眼柔和,带着疼惜,“铃兰,你必须救她。”
必须?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用命令的语气。
呵。
我治病救人全凭性子,看得顺眼的,哪怕和阎王抢人;不顺眼的,临门一脚我也给踹回去。
“你要求我?”
“朕是皇帝!”
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可笑,他从不要求我,就连当初掉入寒潭,也没让我务必救他的命,只希望我能安好。
想来从前的肺腑之言全部烂在他的肚子里,但可悲的是,我还爱他。
我不知道该如何停止这种无望的行为。
就好像成了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只要一想到放弃就拔骨连着筋,血肉模糊。
我的脉搏突突的跳,血管间透出一片凸起,我摁了摁,连着两条命的金蚕蛊才消退了回去,我踮起脚,趁着萧昀不注意,扯断他头顶一根白发。
这才是我记忆中的少年郎。
好,我救。
我只能救贤妃,因为她肚子里的根本就不是皇嗣,而是红线虫蚕食脏器后鼓胀所致的假象,时间一长五脏六腑都被吞噬,人就命数已尽。
萧昀知道后沉默了许久,拍了拍我的肩膀,“对不起兰儿,是我错怪了你。”
我摇了摇头,没关系的。
我总会原谅,一如当年他第一次迎娶新妃时,我告诫自己我和他结束了,却还是会一次次揽着喝的烂醉的他入宫。
从贤妃那回来后,萧昀又频繁出入凤鸾宫,我以为是他知晓了我怀孕的消息,等着他问,他却和我一样装傻。
一连陪我吃了半月的早茶,变着花样让御膳房做,或是各地采买。
上元节那天,我让他早些下朝,想去看看宫外的盛景。
他走后便命宫女取下束之高阁的盒子,里面是一只断了耳朵的兔子灯。
是萧昀亲手做的。
我给皇帝治病时,第一次没在父母身边过节,那是团圆的日子,在苗疆我们叫小年,宫内有花灯,灯笼都用上好的薄锻,珠玉点缀,极近奢华,但都没有阿娘亲手做的好看。
萧昀却安排了一切,带着我出宫,去看上京街肆人群熙攘,感受热闹中满溢着的烟火气,以及不知从何处变出的兔子灯。
“第一次做,有些丑。”
“我很喜欢。”
缺了一个耳的兔子露出两颗洁白的牙,面颊上的大朵红晕,显得滑稽又可笑,我却觉得无比可爱。
我可能是病了,心脏一个劲猛跳。
手里的灯实在太过廉价,和淑妃娘娘赏我的天壤地别,可我就是喜欢。
喜欢晕开红墨水做的眼珠,喜欢一吹就鼓起的纸笼,喜欢小心翼翼提溜着它的紧张,更喜欢……
兔子灯宣纸后,隐隐约约透出的人影。
我挪开灯笼,望着他。
远处灯火阑珊,他也望着我,唇角泛起好看的弧度,洁白的贝齿从唇缝露出点点,我这才发现他有一颗小而尖锐的虎牙。
“萧昀!”我轻声唤他。
“怎么?”
“你笑起来真好看。”
他却有些怔住,迟疑的伸出手,指腹轻轻点住唇,“那日后,我笑给你看可好?”
说完这句,白皙的耳朵尖染上绯红,我假装没看见,伸手戳了戳他的脸。
“好。”
果然,耳朵越发红的滴血。
“萧昀,我喜欢上京!”我冲他笑,而后扎进摩肩接踵的人群,我骗了他,我不喜欢上京,但上京有他在。
那夜的桃花酿极甜,我们热烈的相拥,他借着酒意向我倾吐,我才知道那天是他的生辰,我们借着兔子灯里的蜡烛许愿,手指沾上酒水写画,灯笼纸被慢慢透湿,“愿君此生常如意,从此山河无故人。”
他在为我祈愿。
所以我从未怀疑萧昀的爱,他爱我时炙热而明媚,不夹杂任何退意,滚烫的心意落在我的心底,我接过他递来的红绣球,自此连起了一辈子。
乱花渐欲迷人眼,他只是忘记了爱我。
从那之后我只想救他,用尽我毕生所学,倾其所有去救他。
后来我在古籍中找到,以金蚕蛊相连,铃兰为药引,两人共命,便能延寿。
回忆暂且搁置,我简单修补了脆弱的兔子灯,提笔书信,贴在兔子的肚子里,提溜着灯在殿内闲逛,等着萧昀下朝。
今天是他的生辰,信里的内容便是最好的礼物。
一转眼,明铯闪身在屋内,递来一封信件,她是父亲留给我的暗卫,极少现身。
信上字不多,只有寥寥数行,字迹潦草显然是慌乱中留下的,“吾儿,崮山被毁,多加小心。”
我愣了神,那是苗疆的圣山,也是罕见药材种植之地,是族人赖以生存的家园。
地势险要却安定稳固,从未出过天灾。
句末的多加小心,让我猜测是人为。
一切好像连了起来,萧昀一改从前,陪我赏月品茶,留宿宫中,带着愧疚,神情小心。
是他做的吗?
可他待我那样好,我不愿怀疑他。
我摆了摆手,命明铯下去,先前的兔子灯早被我随意扔在地上,我抓着父亲信的手慢慢收紧。
殿内一片宁静,直到萧昀下了朝,身上的朝服都没来得及换。
我沉默的看着他,他那样焦急,是急切的想陪我出宫,还是知道我接到了密信匆匆赶来。
信任当真经不起考验,短短几句就百孔千疮。
“皇上,臣妾听说,崮山塌了。”
“你听谁说的!”他脱口而出的句子让我的心一落千丈,他知道。
看来我的猜测是真的。
我竟以为他看清了浮华,到头来还是认定我最好。
原来不是因为爱我才陪我。
“为什么?”我有些无力,是当真不理解,“你明知道崮山对苗疆有多重要。”
“兰儿……”他走过来想抱我,这是服软的标志,他总是这样哄我,让我一步步往后退。
我越发疲累,腹中的胎儿也受到了影响,小腹阵阵疼痛。
萧昀看了我半晌,才解释是采药时恰巧遇上的地动,已经命人去救灾。
原来是这样,是我误会了他。
本想着好好给他过的生辰也被这件事打扰,最后只匆匆在宫里用了膳。
我们相望无言,我几次想打破压抑的环境,却不知如何开口,直到萧昀找理由离开,我居然才松了口气。
因为,我好像不能全心全意信他了。
就如同他之前对我那样。
我突然理解起来,信任本就是无法修补的牙床,我所窥见的狭小洞口,可能已经腐烂至深。
但我还是想信任他一次,因为实在想不通崮山的作用,也因为我还爱他。
为了佐证我的信任,我让明铯去查。
一个月后的回信是阿耶亲笔,信中写着,“崮山地动,山体崩塌,山中难行通信困难,吾儿放心,此事并非人为。”
是天灾,那就好。
我折叠起书信,却在角落看见淡淡绯红,颜色不深像是印朱留下的痕迹,我凑上去闻,是血。
我蹙了蹙眉,是不小心沾染上的吗?
我有些担心,让明铯回一趟苗疆,弄清楚情况。
也不知是不是思虑过多,近日小腹胀痛越发多起来,我给自己调配了些安胎药。
准备等萧昀这阵子忙完,就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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