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秦逍只是把我当作一颗棋子，而我却以为秦逍喜欢我。

于是，我们就这样有了短暂的喜欢，片刻的沉沦，一生的纠缠……

1

皇上去冷宫的消息在宫里传遍了，比起当初他把我打入冷宫更加轰动。

“看你如此潦倒，朕就放心了。”秦逍冷言道。

潦倒？确实，今天穿的衣裙很旧，裙摆上还有几个补丁，头发也是用布条绑的。

这样一看确实潦倒。

我微微福身，“多谢皇上挂念。”

我以为他看了就走，没想到他却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朕倒是有一个法子，能让你出冷宫。”

“不用了皇上，冷宫破败，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他冷哼一声，恼羞成怒，嘱咐外面的守卫：“以后谁再敢接济余妃，就提头来见。”

他走到我身边，“余韵，你不是很会使手段吗？如今我立了月如为后，坐上了你最想坐的后位，不知你心里是什么滋味。”

其实也没什么滋味，谈恨也谈不上。

我淡淡道：“听说立后大典极其热闹奢华，愿帝后琴瑟和鸣，百年好合。”

秦逍冷笑一声，拂袖离去。

算算日子，如今已经是我进宫的第九年了，这时间还真快，我十六岁进宫，用了四年走到贵妃的位置，又在冷宫待了五年。

一晃数年，可又觉得一切都如昨日一样。

他以为我走到贵妃的位置，是因为我攻于算计，他以为我想当皇后是因为野心，其实他每一次都猜错了。

十六岁那年，我随父亲进宫，那时候贪玩儿，跑到御花园就迷路了。本来也有同龄人同行，但是她们排挤我，把我丢在了那里。

因为我父亲当时风头正盛，连带着我和母亲都不好过。

可是我宁愿被丢下，也不想求她们，等我回去了，一定找她们算账。

我绕着御花园走了好久，也没有走出去，忽而月光倾落，照得整个御花园亮堂堂的，我抬头望去，不仅看到了一轮圆月，还有假山上的少年。

我痴痴地望着他，他拿着酒壶开口道：“宫里的中秋夜宴从不为赏月，你倒是有心思看月亮。”

那时候秦逍一袭白衣，宛若从月宫来的神仙一样。

“不是我要赏月，是被人诓骗来这里，走不出去了。”

他轻笑一声，“你倒是实在，是哪家的姑娘？”

我没有答他，反而问起他来：“你又是哪家的公子？”

他低头看着我，只给了我一个名字——秦逍。

原来是那个游手好闲的五皇子，我微微福了福身，“余将军之女余韵。”

他跳下了假山“余将军骁勇，怎么养得你如此懦弱，还被人欺负了去。”

“我才不白白被欺负，看我回去怎么报仇吧。”我气鼓鼓地说道。

他笑着摇了摇头，走了，我看着那背影，心跳得极快。

2

自那天秦逍来了冷宫之后，第二天月如就来了。

这青梅竹马还真是默契。

她如今凤袍加身，倒是有几分国母之相了。

她打量着我：“如今你已经落到这步田地，皇上对你，唯有厌恶。”

我没有作声，只是端端正正地跪着，她扶了扶凤冠，“本宫能留你一条命，已经仁至义尽。”

她话音刚落，秦逍就来了，李月如神情复杂，连忙行礼，秦逍立马扶起了她，然后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我，似乎在看我的反应。

这还真是新鲜事，皇上和皇后因为我一个罪妃，竟然都委身来冷宫了。

我直了直身子，跪得正了一些，秦逍见我没什么反应，便一把搂住了李月如，十分温柔地开口道：“皇后以后少来这阴冷之地，对身子不好。”

李月如嫣然一笑，“多谢皇上体恤，只是这后宫之事，臣妾也要上心些，只是还望皇上别怪臣妾严苛。”

秦逍冷哼一声，“罪人就是罪人，过不了好日子，非要犯罪，严苛一点又有什么。”

这话听着像是应允，却带着几分愠怒。

“抬起头来。”秦逍对着我说道。

我一抬头就对上了他那双带着怒气的眼睛，他正视我：“皇后的话你可听进去了？”

我乖顺地点了点头。

他有些错愕，接着像是被点燃了怒火，甩了甩袖子，“那便好，皇后看着办吧。”

他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李月如连忙追了上去，走了几步她又看向桌上的饭，“这冷宫未免太轻松了些，以后每日送一顿饭就好。”

说罢她就打翻了桌上的饭。

这么些年没见，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

我看着地上的饭，又只得去收拾残局，今天的饭恐怕是吃不上了。

收拾完，我就一直坐到了天黑，这冷宫一到夜里到处都是呼呼的风声，像是有人在呜咽。

其实李月如这个人除了有些娇纵，其他都挺好的。

她这傲气是打娘胎里来的，她爹是宰相，从小就是要什么有什么，又和秦逍一起长大，情分自然不一样。

十六岁那年，先帝因病故去，立秦逍为新帝，那时候众人都觉得新帝无非是在太子和二皇子之间，都想不到为什么会立秦逍为帝。

我当时也想不通，直到后来慢慢的就想通了，他与宰相交好，平常也不过多参与争斗，把自己放到了暗处，他的手段很高明。

新帝登基后，大批的秀女被送进了宫，我也在其中。

选秀那天，一堆一堆的世家贵女，我在其中并不显眼。

可是李月如却在那天出尽了风头，那天她与秦逍坐在一起，打量着一众秀女。

轮到我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可是我却听说皇上没选几个秀女。

太监报着我的名字：“余将军之女，余韵，年十六。”

我走上前去，与我同选的几个秀女都很出挑，个个都如出水芙蓉似的，唯独我没什么特点，李月如勾起嘴角：“余将军真是教女有方，逍哥哥我看余韵挺不错的。”

我低着头，感觉到前面炙热的目光：“抬起头来！”

闻声我微微抬起头，对上了秦逍的眼睛，他一副我看穿你心思的样子，露出一个捉摸不透的笑，“那就听月如的，留下吧。”

确实，我早知道李月如会同秦逍一起，她素来心眼小，怎么会容得下别的花容月貌的女人，所以我特地没怎么打扮。

入宫后，李月如就直接封了妃，而我只是一个才人，不过秦逍却迟迟没有立后，对于这个，宰相是颇为不满的，因为她女儿尊贵至此，怎么说也应该当皇后。

入宫三月有余，秦逍几乎每个宫里都去了一次，可是依然不来我宫里，我也是唯一一个没有侍寝的人。

连我的丫鬟都说，或许是我太普通了，又或许是我们住的太远了，所以皇上根本就忘了有我这个人了。

那天，我特地打扮了一番，谁知道被安排到了角落里，只能远远地看着秦逍和李月如坐在高台上。

在乌泱泱一堆人中，我连秦逍的脸都看不到，大臣们轮番敬酒，明里暗里都想往他后宫再塞点人，不过都被李月如拦着了。

我终于理解了秦逍当初说的话了，这一堆人聚在一起，还真没什么意思，他们有些人面都没见过几次，却能坐在一起侃侃而谈，推杯换盏间拉扯的也只是彼此利益。

酒过三巡，我就慢慢退了出去，不知不觉转到了御花园。

入秋了，御花园里的菊花开得正盛，可是这月亮却半遮半掩地不肯从云层里出来，远不及去年的月亮。

我百无聊赖地走着，忽然从假山后面传出声音来，我慢慢绕过假山去看，心里也是怕的紧，刚刚悄悄溜出来的，也没带个丫鬟。

我攥紧了手里的灯笼，这假山后面还有一个洞口，那边半躺着的……好像是个人。

我把灯举过去，洞口才有了点光亮，只见一个男人被绑住了手脚，嘴里还塞了块布，脸上都是伤。

我慢慢挪过去，才发现他身着宫中禁卫的衣裳。

他抬头望着我，那眼睛像恶狼一样，我愣了一下。

转念一想，万一他不是宫中禁卫呢，万一是刺客扮的呢，我瞄着他腰间的腰牌，扯了下来，上面有云昼军的字样。

能入云昼军，必然是一等一的高手，怎么会轻易被人绑了起来。

他死死盯着我，要不是被绑着，肯定马上扑过来把我撕碎。

我取下他嘴里的布，把灯笼举到他脸边，他生得俊俏，比女子还白嫩，显得脸上的伤愈发可怖。

与他交谈一番，才知道他是云昼军的人，因为被人嫉妒得了武士试第一，他的同门就把他绑在了这里。

我又看了他的腰牌：“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沈渡。”

我不愿与他纠缠，索性就给他松了绑，他活动了一下被绑得僵硬的筋骨，慢慢站了起来。

他既然是云昼军武试第一，以后必然会被重用，想到这里，我解下了腰间的酒瓶子，递给他“今天是中秋夜，要饮桂花酒，今天救你一次，你可得想着还啊。”

他没有接酒的意思，我硬塞到他手里，“我是余才人。”

说罢我提着灯笼就走了，看来今天也不是全无收获。

刚走出假山，就看见秦逍被簇拥着迎面走来，退无可退，我只好迎了上去。

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晚宴的。

“皇上万安。”

他点了点头，遣散了众人“你怎么来这里了，又是被人骗来的？”

我抬头就对上了他戏谑的目光，他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看来是记得我的。

我也笑着答道：“只是来赏月的。”

说着我抬头，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落下满地清辉。

映衬着他龙袍上的金线，熠熠生辉，他看着月亮，目光似水温柔，可是低头就收敛了那温柔“朕喝多了，出来醒醒酒，陪朕走走吧。”

说罢秦逍就往前走，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不过一年有余，他这背影却不似我第一次见他那样意气风发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就隐隐作痛，想着他经历了许多苦难，却无人可说，便想不顾一切地奔向他。

我自然不会如此鲁莽，我不求我们能有多少情，我只是想陪他走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我们两个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走了许久，他才停下，他叹了口气，十分落寞。

“皇上何故如此？”我轻声问道。

他背对着我，“在朕小的时候，先帝也会这样带着我逛御花园，那时候我就像你一样，跟在他身后。”

他这一说我才反应过来，先帝离世不过一年有余

他小时候，很受先帝宠爱，先帝总觉得秦逍像自己，所以希望他闲云野鹤一生就好了，不必参与朝中争斗，可是最后竟然传位给他。

秦逍声音有些落寞：“那时候父亲很严厉，常常会检查哥哥们书读得如何，字写得如何，却从不过问我，他甚至没教我写过一个字，未陪我读过一本书，人人都说我最得他喜爱，可是他从未想过把肩上的担子交给我，他从来都不信我。”

秦逍话里话外都带着埋怨，可是皇位之争，又怎么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我正想着怎么宽慰他，没想到他却对我说：“朕想着你入宫后，必定不会安生等着，没想到你还真等得起，朕宠幸了其他人，你也不急吗？”

他如此直白的说出这事来，倒是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干笑了两声：“这后宫是皇上的后宫，自然是皇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说谎！”他轻声说道。

我慌忙低下了头，他走了过来，“选秀那天，你的心思昭然若揭，月如没有这么深的心思，看不透你，不过朕倒是看得懂。”

我抬眼看着他：“那皇上和我还真是心有灵犀。”

他眼中带着笑意，拂上了我的脸颊，“余才人心思缜密，像只狐狸似的。”

那一晚，秦逍抱着我穿过了御花园，直接把我抱到了他的寝宫。

这一事，倒是成了后来他们指责我为妖妃的把柄。

3

那天我闻到了秦逍身上淡淡的檀香，勾着他的脖子，把绯红的脸埋到他怀里。

他故意撩拨：“余才人怎么这样就脸红了，你五花八门的心思，算计，没想到有这一天吗？”

第二日，我就被封了美人，还赐了好多东西，这样一来，我更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上午册封，下午李月如就让人送来了女训，让我抄录。

如今她掌权后宫，我肯定是不能不抄，不过也不能白抄。

刚好今天秦逍身边的人来了，让我今晚去陪他用晚膳，我顺便就把那女训搬去了。

晚膳时分，秦逍还没来，我只能低着头继续抄女训。

直到他进来，我已经抄了好几页了，不过他却什么也没说，就看着我抄。

他这样，让我接下来的话，不知道怎么说了，饭菜都端上桌了，他也没有喊我停下来的意思，而是看着我抄。

我只好先开口了：“要不皇上你先吃吧，我马上就抄完了。”

“我看抄一遍还是少了，你这人小小的，心眼怎么这么多，还想借我的手，替你办事吗？”

被他发现了心思我也不恼，想来也骗不过他，我放下了笔，转了转手腕，“我又没做错什么，可不能白白受这个气。”

他好气又好笑，“你这睚眦必报的样子，果然跟当初一模一样。”

原来他是知道了，知道我怎么报复当初骗我进御花园的那些人了。

我坐到了桌子边准备吃饭，他却拉住了我，用帕子给我擦手，神色严肃：“以后收敛一点你那性子。”

4

登基两年，秦逍还没有立后，那些大臣早已经坐不住了，每天的折子都在说立后的事，让秦逍不堪其扰。

不过话说回来，确实该立后了，要说皇后人选，自然是李月如了，她身份贵重，又掌权后宫。

可是秦逍不立她，也没有办法，也可能是他忌惮宰相家的地位。

诸多原因都说得过去，可是宫中偏偏盛传说是我狐媚惑主，说我对秦逍施展妖术了。

为此我还去太后那里听训了，整整去了三日，跪得我膝盖又红又肿，可是秦逍还是日日来我宫里，没多久，我就被封为婕妤了，连同我父亲也升了官。

晚上他亲自给我上药，他对我过于好了，好得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从来都看不清他。

秦逍见我不说话，就先开口了：“怎么？都封你为婕妤了，还觉得委屈？”

我摇了摇头，他皱了一下眉：“说话！”

“臣妾不敢说。”

“你只管说就是了！”

我深吸了口气：“臣妾不觉得委屈，只是觉得惶恐，君恩如流水，让臣妾觉得不踏实。”

说到这里，我有些心酸，“我知道宫闱深深，这里到处都是算计，你每天辗转其中，身心俱疲，若这样让你安心，那我便去做这个人好了。”

秦逍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冷笑了一下：“余韵，有时候人太聪明了也不好，特别是宫里的女人。”

说罢他就放下药，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逍十分在意前朝后宫的平衡，那些打破平衡的，都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册封我，只是想让我成为制衡李月如的棋子而已，我什么都知道，却还是宁愿一错到底。

秦逍生了我好久的气，久到我以为他不会来了，他总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