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甜高考超常发挥，分数刚刚够到本科线。

姜时望正常发挥，被北大提前录取。

笨蛋和天才一起长大，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

成绩放榜当天，宁甜敲开姜时望家的大门，说庆祝他提前录取，要请他吃烧烤。

姜时望跟着她一起坐在了街边大排档油乎乎的塑料圆桌上，上面放了送的冰镇可乐，铁锈色钢皮瓶身冒着冷气，泛出了圆润透亮的水滴，周围空气中弥漫的是二手的烟草味和烧烤香。

姜时望从不吃烧烤，因为嫌不干净卫生。

这次他难得答应了下来，宁甜兴奋地给他推荐好吃的。

“时望，你尝尝这家的羊肉串，老香了，之前还在抖音红了好一阵子，还有你爱吃的年糕，他家做得也很好。”

宁甜相貌不出众，胜在有一双明亮的杏眼，看起来灵动乖巧，每当她盯着别人时总会有让人无法拒绝的能力。

姜时望就着宁甜递来的年糕咬了一口，垂着眼睛，淡淡地说了一句好吃。

宁甜早习惯了他的冷淡，热情不减，继续给他递吃的，反倒她自己坐了半小时连水都没喝一口。

他们维持着这样的状态快半小时，姜时望擦了擦嘴，刚想说些什么，旁边突然来了一群小混混。

小混混看起来年纪不大，穿着豆豆鞋，头发染成了各种颜色，他们一屁股坐在了宁甜旁边，领头的黄毛把头靠向她的肩膀，说道：“妞儿，哥们借个烟。”

宁甜脸色瞬间发白，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姜时望抢了先。

“她没有烟。”

姜时望说完站了起来，走到宁甜旁边，把她护在身后。

黄毛也站了起来，坏笑道：“怎么，那么拽吗？”

姜时望瞥了他一眼，神色充满厌恶：“直走五十米右转就是警局，你们找事挑错地方了。”

黄毛看起来明显有些慌了，但不愿当着小弟的面丢脸，嘴硬说：“我还就不走了，你能怎么办。”

姜时望挑眉，想着是在家附近，回来要是被缠上麻烦，没有再多加讽刺：“那你吃，我们走。”

话音刚落，他牵着宁甜的手就要走，小姑娘第一次面对这事难免紧张，导致她手指冰凉，姜时望有意无意地拿自己的手帮她捂暖。

“时望，我钱还没付呢。”眼看就要被姜时望拉着越走越远，宁甜慌忙说道。

“你刚刚上卫生间的时候我付过了。”姜时望低头看着她的发顶，心里突然冒出一股想要摸摸女孩头发的欲望，他动了动手指，忍住了。

宁甜啊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明明说好我请你的。”

姜时望挑眉，换了个话题：“宁甜，你高考考得怎么样？”

听了这句，宁甜有些慌，她抬头望向姜时望，他看起来还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活像山中的一座菩提像，风吹不动他的衣角，雨淋不湿他的眉眼。

宁甜抿着唇说：“我考得还行，分数刚好能上本科。”她说的时候低眉顺目，眼角有些湿漉漉。

空气停滞了一秒。

她性子本不算细腻，但说这句话时神色是慌张不安的，她心里有些苦涩，明白这个成绩委实对不起姜时望最后一年的课后辅导。

她低着头，有些愧疚地支支吾吾道：“抱歉，是我太笨。”姜时望依旧是那副淡漠的表情，“不怪你，这不能强求。”

宁甜看他那副模样，心里急得慌，只恨自己生来比常人笨些。

夏季的天，雨水总是淅淅沥沥地下，见不到尽头。平常雨后空气都会清新得多，街上总有孩子踩着水坑嬉闹，他们在闹市中沉默对视，像荒诞美学的一幅定格画作。

姜时望说：“我有点事不回家了，先走了。”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少年身形单薄，行走间满是孤单。

平常这时宁甜总会追上他的身影，吵吵闹闹地向他说自己最近的趣事。但这次宁甜没有追上去，她虽生来比常人笨些，却在此刻也隐隐绰绰地明白，她和姜时望是要渐行渐远了。

宁甜鼓起勇气冲他喊道：“我想去北京，你说好不好？”

已经走远了的姜时望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她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停了一瞬间，然后继续向前，直到她再也看不到他。

宁甜和姜时望自小相识，宁父和姜父是大学的同伴，两人买了同一个巷子的房子，两家自此便做了领居。

姜时望生下来便不怎么哭闹，小小年纪便捧着奥数书研究，与之相反的是宁甜，宁母怀她的时候因为意外没能好好养胎，导致她生来就比别人笨一些，四五岁了才勉强会写自己的名字。

巷子里的人家都知道宁甜笨些，常叫着自家小孩多照顾照顾她，但小孩子们不懂这些，只知道她和别人不一样，他们经常围着她笑，说她是笨蛋，是怪胎。

宁甜自小便是软性子，也不知道告诉家长，只知道自己一个人哭。

这么多笑她的小孩，只有姜时望不一样，他小小年纪便显现出了极高的奥数天赋，加上情感天生比常人淡漠，只知道研究那些让人看不懂的符号。

别人都说他是天才，是要成为大人物的。

他生下来就和宁甜不一样。

但宁甜不懂这些，她就只觉得姜时望待她和别人不一样，她觉得他人好，温柔，是似水夜晚的月亮，沉默下是柔软的心。

宁甜自小便围着姜时望转，他看书时，她也不打扰他，就只坐在他身边捧着漫画书看，闲暇时间姜时望会耐着性子给她讲些知识。

印象最深的是幼时中秋节时，姜父和宁父忙于研究，回不了家，姜母就带着他来宁家做客，两个母亲聚在一起聊些有的没的，姜时望和宁甜一起待在客厅，电视机里的小品演员在讲搞笑段子，他们两个头挨着头，他给她念：“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他说这是纳兰性德的《长相思》，宁甜听不懂其中含义，也不知道纳兰性德，她只知道姜时望。她陪着他一起念道：“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那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中秋，往后年年如此。

平常的时候，他们会一起去图书馆，姜时望一看书就是一下午，宁甜年纪小时坚持不住，待着待着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等到姜时望合上书时，已经到了傍晚，周围暮色四合。姜时望会叫醒宁甜，递给她纸巾擦脸，然后两个小孩再手牵手一起回家。

旁人都说这两个孩子感情好，但其实也不是没有矛盾。

年幼的两人发生了彼此人生第一次分歧，为的是关于牵手这件小事。

姜时望自小就有洁癖，嫌弃握手时黏腻腻的汗液，他能讲一堆关于这方面的道理，但宁甜不理这套，她没那么多想法，就是母亲每次出门都会牵着她的手，她觉得牵手的感觉很好，十指相扣能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两个孩童对视着，宁甜注意到姜时望的睫毛好长。

最后是宁甜先败下了阵来，她挠着脑袋，想姜时望怎么能长得那么好看，那么好看的人，自己能跟着就不错了，也不强求牵手了。

姜时望皱着眉头，不知道想说什么，罕见地露出了迷茫的表情，唇张开又合上，像是想说些什么，可到最后只是嗯了一声。

宁甜比常人笨些，却性子实在太好，就连对姜时望那么冷心冷情的人也能一直好言好语地相处下去。

只是自此之后两人再没一起牵手回家了，无论是七岁还是十七岁。

时间转到他们上高中，宁甜本来是考不上姜时望在的高中的，但宁父科研有功，宁甜被破格录取了。

上了高中之后，宁甜被别人欺负得更狠了，十六七岁的少年善恶表现的都纯粹。

他们也不见得多讨厌她，但谁让她是软柿子，是高压学习下最好的解压工具。

他们骂她笨，说她全仗着有个好爸爸，还说她偷了本来能上高中的人的名额。

宁甜就这么被全班孤立了，除了姜时望。

姜时望是众所周知的天才，他似乎永远都是那副不悲不喜的模样，宁甜追逐了他十几年，从没见过他对谁特殊。

她虽在同学中被孤立，但在老师眼中却实在讨喜，女孩又乖又努力，简直长在老师的心尖尖上。

因着这些，宁甜觉得这样的高中生活也还行，她继续追逐姜时望，老师们都很喜欢她，还夸她是好孩子，这让那些持续的欺凌也变得可以忍受了起来。

但欺凌不会因为忍让而变得适可而止，只会变本加厉。

带头欺负宁甜的是一位女生，叫周绮，是校内外有名的混混，也是人尽皆知的姜时望的追求者。

她给姜时望送零食，等他下课，会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姜时望告白，即使被教导主任逮住要记处分，也还会叫嚷着说会一直喜欢他。

可姜时望从来不理她，也从不接受她的好意。他要是永远都一个人，周绮也无话可说，但偏偏他身边还有宁甜。

他们的形影不离，全校皆知。

周绮托人打听到两个人会一起上学，有时姜时望因为比赛不能准时回家，宁甜会在教室等他，太晚的话姜时望会向老师请假，先把宁甜送回家再回学校。

给周绮讲这些的同学说完后偷瞄她，只见她咬牙切齿地说：“他们走那么亲近干什么？”

同学弱弱地回答：“听说他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谊。”

周绮听到后狠狠瞪了同学一眼，同学打了个冷颤，不说话了。

周绮拿不下姜时望，就让人把气撒到宁甜身上，她是大姐大，一句话下去，有人乐得来讨好她。

如果说原本同学们只是口头上说说，那么现在逐渐愈演愈烈，他们藏起她的课本，开始在暗处给她下绊子。

更过分的也有，那是一节自习课，英语课代表要收作业，所有人都交了上去，只剩下宁甜，她慌张地解释道自己真的写了，只是不知道放哪了。

怎么会有人不知道放哪，她的作业本早被他们趁人不注意拿走了，只是为了整宁甜。

课代表尖细的嗓门阴阳怪气地内涵她，宁甜急得要哭，英语老师待她很好，她怕因着这事让老师怀疑自己态度不好，让老师失望。

宁甜憋不住眼泪，情急之下打了个喷嚏，眼泪就那么冒了出来。

周围同学要么旁观着，要么笑她像小丑，说她太蠢，那一张张年少的面孔像是戏剧里讥讽着的大众，每一句都是压向骆驼的稻草。

突然，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你们干什么呢，吵什么吵？”

宁甜回头，只见一向冷漠的姜时望大步向她走来，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平淡语调，却让人在其中读出了烦躁。

风吹起了他的衣角，菩提像有了生动的模样。

一个站在后排的男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叫嚷着：“怎么？姜大学神下凡来帮他的小青梅咯。”

姜时望挑眉，说对。

一片哗然。

周围的人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周绮打断了。

她看向姜时望时难得皱着眉头，但言语依旧向着他，她挥手说：“去去去，都安静点自习去。”众人一哄而散，一场闹剧就这么截然而至。

但姜时望没有那么善罢甘休，他托主任要到了当时的监控，让偷她作业的人上台当众给宁甜道歉。

身材高大的男生心不甘情不愿地向她道歉，眼见着宁甜又要软脾气地说没关系，姜时望冷脸，伸出食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给你道歉你就受着。”

宁甜支吾的嗯了一声，感觉很奇妙，但她却不讨厌。

下课后，姜时望拉着宁甜的手走到后山，他掌心其实并不算宽厚，但却有力，他攥着宁甜的肩，漂亮的眼睛直视着她说道：“宁甜，你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宁甜反应慢些，没太懂他的意思，虽然晕头转向却应了下来。

自那以后，宁甜便跟着姜时望一起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