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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免费
我被人挂在了表白墙上。
路深柠说的时候，我正坐在他家客厅的地毯上，拿着卫生纸抽噎。
一盒新的抽纸，被我用去了半包。
路深柠苦大仇深的。
应该是痛恨我不知节制地用他家卫生纸。
他拿着手机，说：“祖宗，你听到了吗？”
“听、听到了。”我拧了把鼻涕，把纸团随手一丢，一巴掌糊到他那张俊脸上，“现在梁月才是你祖宗。”
路深柠表情有点不太自然，咳了一声说，“这不都喊了十多年了吗？”
我撇撇嘴，“可她几天前刚成为你女朋友。”
1
我和路深柠是青梅竹马，非常真的那种，十多年来几乎没有离开过对方。
我们俩家是邻居，我爸和他爸是一起跪键盘的好兄弟，我妈和他妈是一起逛街的好姐妹。
所以，路深柠刚谈女朋友就通知我了。
那天是个晴天，他刚下篮球场，半路截到去食堂吃饭的我，一本正经道：“我谈恋爱了。”
我有点懵，然后问：“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一噎，目光沉沉地盯着我：“你帮我在我爸妈那儿打个掩护，万一出去约会什么的。”
……
路深柠不说话了，我继续哭。
他蹲在地上，看起来特别发愁，“好不容易放暑假了，别人都开开心心的，你怎么还哭起来了？问你你也不说原因。”
我没说话。
他晃晃手机说，“你看，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有人瞎了眼跟你表白，怎么还不开瓶可乐庆祝庆祝呢？”
我咬牙看他，气沉丹田：“滚！”
“唉……”路深柠长长地出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我边上，“我大发慈悲念给你听听吧。”
我面上不以为意，耳朵却立即竖起。
他的声音很沉，不犯贱的时候还挺吸引人的，怪不得学校女生都花痴他。
“表白外语学院的梁檬，就是又白又漂亮那位。你好，梁檬，我喜欢你很久了。”
不等我发表意见，路深柠忽然把手机一丢，扭曲着表情：“草，太酸了。”
我掐了一把他的大腿，连忙把手机拿了回来，稀罕似地反复看着。
他皱着眉头，抱怨疼。
我没理他，截图保存，点开我的聊天框，发了过去。
刚想把手机还给他，忽然看见他给我的备注：小祖宗。
我转头盯着他看了一眼，他不自在地摸后颈，“干嘛？”
我没说话，低头把小祖宗这三个字改成了我的名字。
做完这一切，我抬头看他，他抿紧唇，“有意思吗？”
“有。”我毫不退让，“既然跟人家谈了，就好好谈。”
路深柠烦躁地拿回手机：“谁说我没有好好谈？”
我说：“这样不公平，要是我知道我男朋友有这么一个青梅竹马，我心里肯定不舒服。”
路深柠有一小会儿没接话，只是看着我，问：“你今天吃错药了吧？”
“没有。”
“那你发什么神经呢？”
“没发神经。”我也不哭了，非常平静，一字一顿道，“就是有点恶心你，怀里抱着一个，还要撩一个。”
“我恶心？”他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问我，“你有种就再说一遍？”
这么多年来，虽然我们总是吵架，但他从来没拿这种语气跟我说过话。
我依言照做：“我说，我有点恶心你。”
他手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极力忍耐着怒气，另一只手指着门，咬牙切齿：“滚！”
我毫不留恋，滚了。
2
回到家里，爸妈还没下班，我从冰箱拿了瓶矿泉水仰头喝了半瓶，才觉得舒服了一点。
我回了卧室，手机被我扔在了床上，我拿起一看，才发现好多人给我发了消息。
都是来八卦表白墙那事的。
我一个也没有搭理，掀开薄被，躺在床上。
半梦半醒之间，我被一个微信语音通话吵醒了。
——刘云彩。
我磨蹭了几秒，才接听。
对面很是安静，我也沉默的不说话。
她终是沉不住气了，喊了一声：“梁檬。”
“有事说事。”我的声音很凉。
刘云彩嗯了声，又沉默了几秒说，“对不起。”
我问她：“除了这句话，你别的都不会说了？”
她又不说话了，在我烦的想挂电话时，她忽然说：“你知道的，我嘴笨。”
“我……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件事是我的错。”
我嘲弄地笑了声：“不是你的错是谁的错？你约我出门逛街，我他妈去了才发现还有一个人，问题是，我都不认识那个人。”
这几天刚放暑假，刘云彩是我的舍友，在宿舍里和我关系最好，昨天上午她约我出门逛街，我没思考就答应了。
去到约定地点才发现她还带了一个人，那人我只见过几面，还是和刘云彩在学校里偶然遇上她俩打招呼时，我偶然记住了那张脸。
特别尴尬的一次逛街，我们三人并排走，刘云彩在中间，话也不说，走了一半，那女生突然就转头走人了。
我说：“她不高兴了？”
刘云彩点点头。
我忽然觉得身心疲惫，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没说话，她也没有说话。
半晌我问：“那她发说说骂我这事，你怎么看？”
这事是今天早上发生的。
还是周瑶跟我说的，周瑶跟我是亲闺蜜，初中就认识，现在又在一个大学里。
她发来一张截图，然后问我：说的是你吗。
我点开一看，好家伙。
那女生叫谢雨，晚上十一点左右发的。
——今天真的是特别不开心的一天，本来和许久未见的好朋友逛街，临时又加了一位，把气氛搞得好尴尬。许多男生都觉得她长得漂亮，但太高冷了，没人敢追。今天这么一看，确实高冷，笑都不笑。可能是人家看不上我这种学渣。好难过啊，可是我就是脑袋笨学不好啊，不像别人轻轻松松期末第一，怎么说，人贵有自知之明，像我这种人还是不要拉低别人逼格。
我给周瑶回：是我呢[微笑]
周瑶撸袖子就要冲：我去骂她。
我好说歹说把人拉下来了。
刘云彩低声说：“可是，我又不知道她会这么做。”
“……”我挂了电话。
3
晚上八点，梁先生跟梁夫人双双把家还。
吃饭的时候，我爸说：“明天我跟你妈要去出差，这次得一个月，你在家好好的。”
我懒散地嗯了声，然后问：“你真放心让你这如花似玉的闺女一个人住？”
我妈喝了一口汤，说：“柠柠就在隔壁，我和你爸当然放心了。”
我没敢说我把路深柠给惹着了。
反正这少爷一生气，直接把我QQ微信都拉黑了。
第二天早上，我爸跟我妈走的时候把我吵醒了。
我开了空调，正打算睡个回笼觉，周瑶电话打来了。
“你又惹路哥了？”
我哼唧一声：“你怎么知道？”
“路哥发了朋友圈，说今天晚上去KTV唱歌，@了好多人，没有你。”
“他把我拉黑了。”
“作孽啊。”周瑶啧啧叹道。
“别幸灾乐祸了。”我说，“现在怎么办？”
周瑶不以为意道：“跟以前一样呗，等着路哥自己憋不住，主动来找你呗。”
我心虚地沉默几秒，然后说：“可这次他是真的翻脸了。”
周瑶问：“你们哪次吵架不是真翻脸？”
我哑口无言。
周瑶又说：“你们天天吵吵闹闹的，一言不合就绝交，咱们几个谁不知道？哪次不是路哥先撑不住了，腆着脸来哄你？”
“路深柠哪有你说的那么心酸？他过来递个台阶我就屁颠屁颠下去了好吗？”
“行。”周瑶说，“你自己慢慢琢磨着吧，我化完妆了，要出门了。”
我酸的牙疼：“又去约会？”
她嗯了声，然后说：“挂了。”
挂完电话后，我闭着眼睛躺了会儿，最终还是撑不住了，翻身起来洗漱。
洗漱完，我想了想，从冰箱里拎出半块西瓜，敲响了隔壁的门。
路深柠家是真的有钱，他们家早就搬走了，只有路深柠因为这里离学校近，才继续住在这里。
我按了三遍门铃，又敲了半天门，才有人开门。
他看起来特别困倦，眼皮耷拉着，眼下一片青黑。，倚着门槛，垂着头看我，神情懒洋洋的，还冷淡。
我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把西瓜递给他：“呐，给你的。”
“谢谢。”路深柠视线落在西瓜上，然后说，“不需要。”
他的不配合，让我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但也是我作妖在先，所以我忍着脾气，说：“你吃早饭了吗？”
“没。”
“那我去给你买？”
“不用。”
这都递了两个台阶了，这个死人还不下。
我的指甲都扎进了西瓜里，点点头，说：“打扰你了，我回去了。”
我转身刚走了一步，就听见身后想起了关门声。
我回头看着那紧闭的门，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家。
4
周瑶到我家的时候，是下午六点。
她穿着一身红色连衣裙，明艳极了。
我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今天早上没有人要的西瓜，一边拿勺子吃西瓜，一边看电视。
她凑过来，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路哥真把你关门口了？”
“是真的！”我抓狂道，“我都说了好几遍了，你怎么不信呢？”
“没说不信，有点意外而已。路哥出息了。”她哼笑一声，然后上下打量我，说，“换衣服去啊。”
我说：“他组的局，又没有邀请我，我去干什么？”
“怕什么？路哥天天宝贝你跟什么似的，你就是跑他头上拉屎他都能忍下来。一个局而已，还不是你想怎么闹就怎么办闹吗？”
我被周瑶形容的浑身不舒服，低声说了句：“哪有啊？”
“怎么没有？”周瑶说，“你来大姨妈，哪次用的不是他的外套？上次骂你那人，路哥到现在都不给个好脸。每次出去吃饭，点的不都是你喜欢吃的吗？”
她说完，我没接话，周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你到底怎么惹他了？”
我顿住，挖了一块西瓜，在嘴里慢慢咬，汁水四溢。
“……就骂了他几句。”
“骂什么了？”
“我，我说他恶心人，有女朋友了还对我这里好。”
周瑶：“……”
她沉默地看我，新奇似地打量。
我被她看的毛骨悚然，问：“怎么了？”
“没什么。”周瑶摇摇头，恢复了正常，说，“换衣服去吧。”
我放下勺子，哦了一声。
换上刚买的新裙子后，我从卧室出来，就听见周瑶说：“我刚刚刷了朋友圈才知道，梁月也去了。”
我僵了下，然后淡定道：“去呗，怎么说是他女朋友，咱们嫂子。”
周瑶正在喝水，听完我的话，咳得惊天动地。
5
包间在最里面，从外面就能听见里面有多热闹，周瑶刚要推门，我阻止她，说：“要不……我还是回去吧。”
“来都来了，进去玩玩吧。”
这话不是周瑶说的，从身后传来。
声音很温柔，我回过头，是梁月。
梁月这个人在学校里名气很大，长得漂亮，学习又好，在新生晚会上跳了一支舞，成了广大男生嘴里的校花。
她是真的漂亮，江南水乡的感觉，穿着一身浅绿色长裙。
我没说话，稍微后退一步。
“是该进去玩玩。”周瑶笑笑，“不过，刚刚水喝多了，先去一趟厕所。”
梁月点点头，进去了。
我一边跟着周瑶往厕所走，我一边说：“我还是回去吧。”
周瑶停下步子看我，我说：“都撞衫了。”
是的，我新买的裙子，和梁月是同款，只是一个白色一个绿色。
厕所里，她低声问：“梁檬，你怕什么？”
我怕什么？
我忽然被问住了。
周瑶见我没有回答，又问：“是怕比不过她，丢面子还是……因为路深柠？”
听到那个名字，我忽然像被针戳了一下，眨眨眼睛说，“算了，我们还是进去吧。”
我是不会承认的。
今天早上哭，也只是因为刘云彩而已。
6
包间来了很多人，呜呜泱泱一大群人。周瑶一进去就被她男朋友拽去唱歌了。
我找了个没有人坐的小沙发坐了下去，看了了半天也没有看到路深柠。不只是他，原来一起玩的，这次我都没有看见。
倒是看见谢雨和刘云彩了。
“梁檬？”
仍然是那道温柔的声音，我抬头看向声源处，果然是梁月。
她凑过来，坐在我身边，笑着说：“刚刚没来得及打招呼，你好，我是梁月。”
她都直接喊我名字了，我只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你好。”
“你喝酒吗？”她问。
我点点头，她便递过来一瓶啤酒。
我不知道她主动凑过来干嘛，于是沉默地等待。
她看了我几眼道，“你比照片上更好看。”
我问：“什么照片？”
她笑眯眯的：“路深柠手机里的。”
我沉默一下，问：“你确定不是丑照？”
“不是。”她笑着摇摇头。
不等我追问，包间门再次被人拉开。
男生穿着一件黑色短袖，个高腿长。他神情冷淡，在屋子里扫了几圈，便直直地走向我们。
“深柠。”梁月笑着喊他，路深柠点点头，然后坐在对面，拿起一瓶啤酒，喝了几口。
我捏紧了手里的啤酒，路深柠对梁月说：“蛋糕等会就来了，是你挑的那款。。”
蛋糕？
我惊讶地看向梁月，试探性问：“今天你生日？”
梁月点点头，说：“等会一起吃蛋糕。”
我顿时躁的满脸通红，放下啤酒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也没有准备礼物。”
梁月：“没关系……”
路深柠插进来道：“不准备礼物还好意思来？”
我小声辩解道：“我看周瑶没有准备，就以为是一个小聚会。”
路深柠翘起二郎腿，倚着沙发，冷笑：“人家随徐兆，你呢？”
徐兆是周瑶男朋友。
我被堵的哑口无言，脑子里只有两个想法。
——我要回家。
——再也不理路深柠了。
我垂头，努力憋回眼泪。
现在的感觉就跟站在虚空一样，没有实感。
“深柠，你怎么说话呢？”梁月嗔道。
路深柠被她说了一句，就把嘲弄与讽刺收了回去，没再搭理我，低头玩手机去了。
梁月过来哄我道：“你也知道，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我恹恹地嗯了声。
多可笑，我相处了十六年的人，现在要从别人嘴里得到安慰。
“抱歉啊，”梁月说，“我先上个厕所。”
“没事。”我轻声道。
她走后，我们这里彻底安静了。
路深柠倚着沙发，带着耳机打游戏。他眉头皱的紧，指头快速戳着屏幕，特别凶残。
几秒后，刘云彩主动走过来，端着一杯橙汁，罕见地穿了身裙子。
“你怎么来了？”她问道。
我说：“你不也来了？”
“谢雨和梁月是好朋友，我就跟着来了。”
“嗯。”我喝了口啤酒，没再说话。
刘云彩忽然道：“对不起。”
又是这句话。
我叹了口气，认真地问：“除了这句话，你还能说什么？”
她抿抿唇，低着头，看上去就跟我在欺负她一样，“对不起……”
“别说了。”我打断她，开始认真思考这段友情的必要性了。
“怎么了？”谢雨忽然笑意盈盈地出现。
我看着她一眼，收回视线，没搭理她。
我知道我脸上肉少，线条也少，不笑的时候确实能唬人。
谢雨把杯子蓦然放在桌子上，坐在刘云彩身边，声音不大不小，问道：“云彩，你怎么哭了？”
哭了？
我纳闷地看刘云彩，只见她垂着头，默默抽着肩膀。
我下意识挪了挪屁股，离她远了一些。
“梁檬，你这就过分了吧。”谢雨抬着眉梢看我，“不就是没跟你说我也去吗？你至于吗？就看云彩好欺负呗，不是我说，你们不是朋友吗？朋友犯个错，原谅一下又怎么了？你真心拿她当朋友吗？”
我噎了一下，然后问刘云彩：“你自己说说，我拿你当不当朋友？”
我知道我这个人天生就脾气不太好，也不会虚与委蛇，女性朋友不多，除了周瑶就是刘云彩。
刘云彩因为缺钱总是去兼职，我怕她吃不好，每次买吃的都会给她一份，也知道她性格软弱，所以时时护着她，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但无所谓，我又不需要别人喜欢，也不需要太多朋友。
眼下这么被指责，我确实无语了。
刘云彩抽噎一声，抽了张卫生纸擦擦眼睛，“梁檬，梁檬对我很好……真的很好。”
我看向谢雨，她眉毛一拉，然后说，“你既然把她当朋友，那为什么不能原谅她？朋友不就要互相包容吗？你这样，还是不是朋友了？”
我强忍着把手里啤酒泼她脸上的冲动，慢条斯理地说：“别拿朋友绑架我，是朋友也不能肆无忌惮地接受别人的好，理所当然地不付出。”
我最讨厌别人拿着某个名义绑架我，居于弱势的道德绑架，凭借身份的感情绑架，不能因为你弱，我就要无限包容你。
谢雨动了动唇，又说：“你看看你非得来讨不愉快，我怎么记得月月没邀请你来参加生日会啊？”
她一下打中了我的七寸，我满肚子的脏话憋在嗓子眼里。
谢雨又眯着眼睛盯了我一会，忽然指出了我一直小心回避的地方：“还跟月月穿了同款，你确定不是来砸场子的？”
末了，她又道：“生日礼物一直都是我在管，也没看见你送啊。”
我沉默不语，刘云彩拽了下谢雨，说：“别这么说梁檬。”
奇怪，她这一番话没有让我得到任何安慰，反而恶心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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