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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的人,不许惹
华采幽出了那院子未走几步,便见一婀娜身影正立于荷花池畔,一曲箫音呜呜咽咽。
站在太阳底下听了一会儿,似有汗水滑入眼中,蛰得刺痛,便抬手去揉。
“有花老板的眼泪送行,他也算值了。”
靓丽的容颜甜美的声音,举手投足间风情无限却又带着股不可亵渎的清高贵气,很是符合那些自恃身份地位想要玩高雅情调的男人们的需求。
这位十六七岁的紫衣少女便是‘销金楼’现如今正当红的头牌,紫雨姑娘。
收起箫,袅袅婷婷走上前来,微微福了一福:“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花老板。”
作为最大的那棵摇钱树,自然一早便被新老板接见过了。只是华采幽深知,但凡头牌或多或少都是有些小脾气小个性的,故而一直对其哄着捧着给予最高规格的颜面排场,却绝不主动招惹。
她可不是那些贱男人,喜欢打是亲骂是爱虐恋情深的变态调调,没事才不要送上门去消受这种美人恩。
所以,她这个老鸨和自己手下的头牌还真是一点儿也不熟。
“有你的箫音一曲,他才真是值了。”华采幽讪笑着抹了把湿漉漉的眼角,伸手扶住紫雨:“只可惜,还没有听过你们的琴箫合奏,想必很是荡气回肠。”
紫雨歪了头看着她,神情里一片纯真:“原来,花老板也是爱乐之人,当真失敬得很。”
“只是粗通音律罢了,爱乐二字委实愧不敢当。”
对这位娇滴滴以曲乐才艺艳名远播的美人儿,自然便要轻声细语的咬文嚼字。离开萧家的这一年多,走南闯北的华采幽别的本事没学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耐倒是大幅度见涨。当初,她若是有这个修为,也不至于总是和那小墨鱼一句不合就吵得不可开交……
唉,怎么又想起了那个家伙,这两日定是休息不好导致脑子搭错线了。
“花老板太过自谦,若非爱乐之人,又岂会单单将这断琴取了出来,还跟个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华采幽垂下眼看了看无法再续的琴弦,眼前闪过那双白皙修长的抚琴之手,那袭纤尘不染的飘飘白衣,不由轻轻一叹:“我只不过觉得,这是他所珍惜的东西,必然不愿意放在那个满是污秽的地方,所以才……”
紫雨忽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妙目,突然冷冷一哼截断了她的话:“污秽?难道这儿就不污秽么?难道这世上居然还有不污秽的地方么?便是有,又何尝是我们这种人能去得了的?花老板这话说的,真是好生有趣!”
瞧瞧,不愧是头牌,脾气说上来就上来,华采幽忍不住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不过,也的确是她的话中有不妥之处,戳到了这位才貌双全心比天高,却无奈只能沦落风尘命比纸薄的佳人的痛处。
“算我失言了,紫雨你别往心里去。你看天这么热,还是早点儿回去歇着吧,小心热坏了身子。”
华采幽毫不犹豫地笑着认了错,正欲离开却又被紫雨叫住:“花老板,不如这琴还是交给我吧!即便不能再弹出曲子来,好歹也要想法子恢复了外观。人已经残破不全了,总不能让琴也落得同样的下场。就算……我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儿吧!”
见她哽了嗓子涩了声音,华采幽顿时老大的不忍:“你也别太难过……”
“谁说我难过了?”未料紫雨竟全不领情,眼睛里虽然雾汽蒙蒙却像是真的并无悲伤:“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像他那样的人,本就不该这么活着。如今此生的劫难终于熬到了头,可以去轮回转世过好日子,岂非再好不过的事儿?”
华采幽听了这话一时也不知该讲什么,憋了一会儿才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想那么多干吗呢?咱们只管在这‘销金楼’里一日,便快活一日也就是了,你说对不对?”
紫雨径自从她手中取过琴,清冷冷说了句:“花老板讲得没错,及时行乐方是正途,反正,也不知何时会轮到自己。”
回到‘大园’,华采幽吃了点东西倒头就睡,醒来后独自坐在树荫下发了半天呆,日落西山时敲开了‘五园’的院门。
裘先生二十有二,几大管事里年纪行末,生得风神俊朗为人长袖善舞,将‘销金楼’与外间的所有关系事宜处理得妥妥贴贴。
见到首次主动登门拜访的华采幽,不禁小小的意外了一把:“花老板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别拿这套场面上的官话来恶心我。”在日常接触的几个人里面,就数他随和得近乎油滑,故而华采幽与其之间的相处模式向来比较随意:“马武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听闻是公事,裘先生便收起了嬉笑之色:“差不多了,官府走个流程,最多七日便能有定论,横竖与我们‘销金楼’无关就是。”
“那个马武不是普通百姓,忽然这样暴毙,难道家里的人就没什么反应?”
裘先生冷晒一声:“怎么没有?非说自家老爷乃是被奸人所陷害,那乐师受人指使先下了药,迷晕了马武后将其杀死,又伪装成那般不堪的现场,最后却被杀人灭口。正筹谋着要翻案,还说不行的话就上京告御状。”
华采幽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做他的大头梦去!我问你,那马武好男色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吧?就他那混蛋秉性,难道从没有闹出过什么岔子来?”
裘先生看了看她,略沉吟一下:“其实,这位马大人行伍出身又性子残暴,下手便不免偶尔会失了轻重,弄死弄残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只不过他借着权势都给压下去了而已。”
“这些都没人知道的吗?”
“知道的一部分闭了嘴,另一部分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华采幽点点头:“好,我现在要闭嘴的那部分开口,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那部分趁乱出手落井下石!”
裘先生眉毛一扬:“你让我把那些苦主找出来去击鼓鸣冤?”
“没错!如今马武死了,什么权势都是狗屁,那些人也用不着再怕了!不过就算他们不肯出面,或者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们的话也没关系,想点法子弄些个人假扮苦主好了。总而言之,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马武就是在与男人的性*事中途死的,而且还用了强!我要让他再无翻案之日,便是死了,也要永远背着污名受人指责!”
她虽只是闲闲的坐着,但身上的凌厉气势却极为逼人。偏低的嗓音没有一般女儿家的软糯,反倒有股不让须眉的英武豪气。
这样的她,与其一贯的懒散随性大不相同,让裘先生感到有几分意外:“花老板,你与马武是往日有怨还是今日有仇啊?为何这般恨他?”
“我与他无怨无仇素不相识,之所以要这么做,是为了告诉所有人,只要是我‘销金楼’的人,就不能惹!客人们来找乐子,咱们便提供乐子,但前提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倘若再有丧心病狂用强乱来的,马武便是他们的榜样!”
喘了两口气,顿了顿又道:“我要让咱们楼里的人,在今朝有酒今朝醉时,不用担心第二天醒来会不会看到昨日还一起快活的同伴,已成了烂席卷里带着屈辱含恨死去的尸体。并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同样的命运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看着这个英气的眉宇间尚残留着些许稚气的女子,裘先生目露暖意,忍不住像个兄长般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脑,微微一笑:“我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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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几大管事堪称彪悍的办事能力和人脉关系,朝廷大员暴毙之事并未对‘销金楼’带来什么大的影响。而且几乎全城的青楼在之前都或多或少受过‘销金楼’的恩惠,所以也没有谁趁此机会散播谣言搬弄是非。
故而,‘销金楼’里歌照唱舞照跳酒照喝,一切照旧。
至于马武,则完全依着华采幽和裘先生的计划,死后声名狼藉万人唾骂,连带其家人也抬不起头来,再加上官府同僚趁机的攻击弹劾,没多久,原本家大业大声势如日中天的马家,便从雍城彻底销声匿迹了。
那乐师的尸首在结案后被华采幽派人从衙门领了出来,找块依山傍水的清净地方做了他的墓地。
下葬之日,楼里去了不少姑娘,紫雨将已经修复好的琴在坟头一把火烧了,仰首看着缕缕青烟,握紧了手中的长箫,终是没有让那孤单箫音再次响起。
华采幽没有去,独自在园子里喝光了一整坛的烈酒,醉了个一塌糊涂。
服侍她的丫鬟好容易才把她弄干净扶上床,放下纱幔时,依稀听到她含混的醉语:“柳音……留音……你还没有留下音怎么就死了……那首曲子,我还想听你弹呢……我没有去送你最后一程,你别生气……因为我害怕……害怕看到那种场面……棺材,纸钱,坟……爹,娘,萧伯伯……你们全都不在了……只有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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