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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意外见家长
美景的回归没有吵醒妈妈,但她在爬上妹妹岑美丽的小床时,却把那个古灵精怪的家伙弄醒了。
美丽一骨碌坐起来,揉着眼睛问道:“姐,你大半夜跑回来,不睡自己的房间来霸占我的床,你是不是又喝酒了?”
美景狠狠地推了一把美丽的脑门:“你才喝酒了!这床可是我花钱给你买的,我睡一下怎么了?把你小气的!”
美丽往里挪了挪,给姐姐让出一块地方:“那你为什么不多赚一点钱买一张大一点的床,这个床这么小,我们两个挤着睡好热,你去你自己的房间睡不行吗?”
睡自己花钱买的床就是腰板直,美景理所当然地一把将妹妹拱到最角落里,舒舒服服地躺好,用被子盖住肚皮,长叹一声:“你这个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小不点,能吃饱睡暖就别抱怨了,你姐我,为了这个家熬得都不像二十来岁的少女了。”
“你长得着急怪谁呀!”美丽一句话都不肯让,伶牙俐齿地顶回去,“你这么喜欢这张床,那你睡吧,我去你的房间睡,你睡觉姿势太狂野,我怕你压死我。人家是祖国的花骨朵,将来还要建设祖国的。”
说着,她就从床上跪起来,灵巧地跨过美景的身体,正要下床,就被诈尸一样从床上惊坐起来的美景给按住:“等等,等……等会儿,建什么设什么祖国,祖国什么时候轮到你这种六科考试五科不及格的花瓶来建设!你给我老老实实地躺在这里睡觉,不许去我房间!”
美丽是个人精,从小就是,智商发育得不怎么样,情商可是高得惊人,她沉思片刻,问:“姐,我说去你房间睡觉,你怎么这么紧张呢?”
“我紧张什么紧张,我叫岑不紧张,你躺下。”
“我不。”美丽一把推开她的手,这才注意到她受了伤,心疼地捧起来,“姐,你怎么受伤了?是不是去隔壁老王家偷鸡让人打了?”
“大半夜的,你找揍是不是?”
美丽像个大人一样抱着肩膀,一脸老谋深算的样子:“你的房间里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是,我房间里有一颗炸弹,你不要去,我怕一开门就炸死你。”
美丽得逞地一笑,伸出小手做出点钱的动作:“封口费。”
美景无奈极了,万般不舍地掏出五块钱:“买你消停一晚。”
“好的,我去尿尿。”她握着五块钱跳下床,“放心吧,我不会叫醒咱妈的,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信誉’二字。”
美丽打着去尿尿的幌子,偷偷溜进美景的房间,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啪的一声,她按下开关,当即愣住了,床上居然躺着一个男人!
姐姐居然学会在屋里藏男人了!
蔚青城以为是美景进来了,没想到是一个缩小版的美景,不禁也愣了一下。
美丽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美景并没有跟出来,她飞快地关上门并反锁,走到蔚青城的床边,居高临下地打量他:“你是我姐夫吗?”
蔚青城喜欢这个称呼,他撑着身体半坐起来,反问:“那你是我的小姨子吗?”
美丽捂住嘴巴嘿嘿一乐:“原来我的姐夫这么帅。”
“我的小姨子也很漂亮。”
美丽一点也不怕生,骄傲地挺了挺xiōng部:“你多大了?”
“快28岁了,你呢?”
“快12岁了。”她伸出右手,等他也伸出右手后,友好地握了握,“姐夫,你好,我叫岑美丽,在实验小学读五年级。”
“我叫蔚青城,是一名职业写手。”
“啥是写手?”美丽不懂,不过这名字她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作家。”他换了一种更简单的表达方式。
这老房子的隔音效果并不好,熟睡的人是可能无法听见两人的谈话声,可是美景醒着的,她当然听得到一墙之外传来隐约的谈话声,虽然她无法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还是能听得出来是一男一女在说话。
她心想,就不该相信岑美丽这个小江湖骗子,她都骗自己好多次零花钱了。
她光着脚下地,准备把美丽拎回来,却发现自己房间的门被美丽从里面反锁了,她又不敢大声拍门和叫嚷,只好在拧了几下门把手之后放弃进去的想法,像个小贼一样趴在门口偷听。
“姐夫,初次见面,你不关照关照我吗?”美丽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指望着这个没有什么社会阅历的、从天而降的姐夫能懂得自己这个江湖老油条。
蔚青城沉思片刻,实在没琢磨明白小姑娘给自己下的是什么套,于是问:“你觉得怎么关照是关照?”
“咱就按正常流程办事呗!”她继续点明。
“一般这个正常流程,都是什么样的?怎么听你的口气好像有很多姐夫来过这里,都被你整理出流程了。”
美丽连忙摆手:“不对,不对,思路偏了,你是我姐姐第一个带回来的姐夫。”
蔚青城不是很相信她的话,他深深地感觉岑美丽要比岑美景的套路深得多:“你对每一个姐夫都这么说的?”
美丽急得皱眉:“真没有那么多姐夫,我是让你按着别人家的姐夫和小姨子见面的流程办事!”
这算是给蔚青城出难题了,他的家庭关系很简单,确切地说,根本没啥家庭关系,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少有朋友,也不爱八卦,自然很难接触到这种所谓的流程。姐夫和小姨子这两个称呼联系在一起,怎么听都像会有点别的火花产生才对呢,不过,美丽这个低龄小姨子显然不符合这种人设啊……
美丽见他实在是不开窍,就一脸天然呆萌地坐在书桌前:“姐夫,我想去星巴克喝咖啡,我的同学都喝过,就我没喝过。”
蔚青城干脆坐起来,抱着膝盖偏头看着小丫头,算是安慰地说了一句:“哦,没关系,我也没喝过星巴克里的咖啡,你喜欢喝咖啡吗?”
美丽心里凉了半截,果然这个家如果指望姐姐那种笨蛋能飞上枝头当凤凰来改善家庭命运是不可能了,大款都是喜欢性感妖娆、风情万种的,谁要喜欢岑美景那种煤气罐一样的女生,她将来一定不可以成为煤气罐。
这个姐夫欸,居然连都没去星巴克喝过咖啡,完全就是一个穷小子了,可惜这一副好皮囊,原来作家都这么穷。
“欸,还有啊,姐夫,我的同学每个礼拜都可以去肯德基和麦当劳吃东西,我一个月才能吃一次,你带我去吃吧!”
蔚青城眨眨眼,说:“哦……我没吃过肯德基和麦当劳,如果你想……”
“天哪!你连肯德基和麦当劳都没吃过,那得多穷啊!我姐姐一顿能吃三碗饭,排骨能啃一盆,你能养得起她吗!”她努力压低声音还要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可以的。”
“吹牛。”
“没有。”
美丽支着下巴打量他半天,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在自己鼓鼓的腮帮上:“也就是说,你不会带我去星巴克喝咖啡,也不会带我吃肯德基、麦当劳,也不会有小小的红包给我当见面礼了?”她突然坐直身体,无奈道,“那我就要告诉我妈妈,我姐姐带野男人回家了,我现在就去告诉她。”
蔚青城恍然大悟,原来这小丫头绕来绕去,就是想要个红包,这是要卖姐姐的节奏?这么小,就这么财迷,似乎跟岑美景不太像。
“红包。”他突然抬手按住小姑娘的肩膀,把她重新按回椅子上,“红包可以,你要多少。”
正常来说,蔚青城是个十分受不得威胁的人,如果隔壁房间里躺着的是别的什么老太太,他也完全不在乎美丽会叫人还是报警,只是,想到美景那么小心地不去吵醒母亲,他不想惹得她对自己发火。
美丽觉得他很穷,不知道该要多少合适:“这个……看姐夫你自己的诚意吧!”
“我身上没有现金,银行卡在你姐姐那里,不过我有这个。”他摘下自己的Apple Watch递给她,“这个送给你。”
美丽满脸惊艳地接过来,她们学校最有钱的同学就有这个,据说可贵了,没想到,他还是有点小钱的人,不过这东西没什么大用处,上学不让戴,被老师抓到了还要没收,重点是,她家里很穷,家长和老师之间没有那一层不可言说的关系,不能像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孩那么放纵。
“这个,好是挺好的,就是,对我来说用处不大,我也不能把它卖了去星巴克喝咖啡。”
蔚青城从来不接触小孩子,美丽算是第一个,没想到,这小鬼这么难缠和天真,星巴克和肯德基居然成为她十二岁的人生目标。
“你可以当作我押在你这里的,等我包好了红包来跟你换。”
“那也行。”她说着将Apple Watch放在自己手腕上比量了两下,“以后我在妈妈面前给你美言多少,就靠你红包的诚意了。”
蔚青城“嗯”了一声,算是成交。
离开之前,美丽又问了一遍蔚青城的名字,嘟囔了两遍,还是觉得耳熟,到底在哪里听过呢……
“欸?姐夫,你是不是写《他杀》的那个人?”
蔚青城点点头:“是我,但是,你现在的年纪还不适合看我的书,等你再大一点就可以看了。”
岑美丽还是太年轻,无法估计被她敲诈勒索的这个作家是个多了不起的人,反正他进了她的家门,睡了她姐姐的床,从此就是她们家的人了。
美丽才一开门,就被美景凶神恶煞地当头劈了一掌,不等发出尖叫,又被她大手一捂,夹小鸡似的夹回房间。然后,美景又悄悄地跑出来把蔚青城的灯关上,再关上门,不给他留一句话,就急忙跑回美丽的房间去收拾她了。
可怜的美丽为了捍卫可以给自己发大红包的姐夫,挨揍也硬扛,就是不吭一声,反正美景打得也不痛,再说她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选手,早就被美景打得皮糙肉厚。
终于等到要睡觉的时候,美丽突然说:“姐,我姐夫说他的银行卡都在你的身上,虽然吧,他挺穷的,连星巴克都没去过,也没吃过肯德基和麦当劳,但是一个男人能把工资卡都放在你的手里,那说明他是真心想跟你好的。”
“你叫什么岑美丽啊!你应该叫岑大明白。”
“真的,姐,你和遥远哥哥认识那么多年,他都没说把卡给你,我姐夫就不一样了。”
“我再说一遍,岑美丽,他不是你姐夫。如果你有姐夫,我是一定会和你姐夫睡在一个房间的,我还会和你这个烦人精睡在一张床上吗?我都快被你烦死了,你不要说话。”
如此艰难的一天,如此难熬的夜晚,美景噩梦连连。
她又梦到了遥远带着系花开房的画面,很奇怪的是,梦里她没有哭也没有难过,倒像看戏一样,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对那一双璧人评头论足,后来蔚青城来了,举着一个平底锅,哐当一声敲在她的头上,质问她为何在这看热闹,不去给自己做饭,工资还想不想拿了!
然后,美景就被吓醒了。
明明感觉刚入睡十分钟而已。
床头的小闹钟显示已经六点三十分,床上没有美丽的影子,这个时间她应该正在吃早餐。美景从柜子里翻出一身下岗很久准备留给美丽穿的旧睡衣穿上,揉着脑袋、肩膀走进客厅。
岑美丽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看起来还真是个十分乖巧的小姑娘,校服穿得板板整整,坐在餐桌前规规矩矩,一只手捧着稀饭一只手抓着馒头,笑眯眯地跟她问好。
平时美景不在的时候,桌上只会摆上两副碗筷,她在家的时候,桌子上就会摆三副碗筷,现在桌上摆了四副。
“我看家里多了一个人,就多摆了一副。”美景妈妈一边将厨房门口的垃圾打包好放在门口,一边回头对美景说了一句。
她才四十六岁而已,两鬓的白头发就已经多得惊人,从面相上不难看出她曾经是个美人,只是岁月一向不肯善待这些嫁给平凡人的美人。
美景在餐桌前坐下来,眼睛湿漉漉的,显然没睡醒。打了一个哈欠后,她对母亲说:“昨天我老板家发生一点事就没能回去,大半夜的,他不知道去哪里,我就带到咱们家来了。”
美景妈妈听了这话一怔,有些失望:“是你老板?不是你男朋友啊?”
美景点点头:“是老板,小葱拌豆腐那般一清二白的关系。”
为了显示自己足够招人烦,美丽及时插嘴:“是他男朋友,昨天我叫他姐夫,他都叫我小姨子了,还送了这么贵的电子手表给我。”
美景想起表的事就又想揍她了:“表呢?给我拿出来!”
美丽耸耸肩:“你能翻到就给你!”
“什么表啊?”美景妈妈听不懂两个女儿在说什么,又十分好奇,俨然一个大孩子的模样。
“妈啊,你太惯着美丽了,你知道她昨天晚上,居然跑去威胁我老板如果不给她红包,她就叫醒你来把人赶出去。这样发展下去,她指不定会长成什么样,该打就得打。”她撕了一小块馒头扔到地上,对着趴在美丽脚边的哈巴狗说道,“是不是,哈哈?”
听了美景的话,妈妈很震惊,没想到小女儿居然能干出这种事来,于是语重心长地说:“你有这个心眼留着以后自己找对象的时候用,就不会吃亏了,现在用还太早。”
“妈!”美景气急败坏地跺脚,“改天她成杀人犯了,你也这么惯着,你就说有那能耐留着以后宰老公,看她能不能干出来!”
“那不能。”妈妈信誓旦旦地保证,“美丽连鱼都不敢杀,还能杀人吗?除非,她以后学医了。”
“妈……”美景无奈地一头磕在桌子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我真是……对您的教育方式佩服得五体投地。”
美景妈妈不乐意地反驳:“这话让你说的,好像你不是我教出来的……”
美景不忍心说,她以前真不是这样教育自己的,大概是因为外婆和父亲相继去世,妈妈才格外珍惜家人,生怕会再一次失去谁。美景总觉得现在的妈妈已经和从前那个悍妇不一样了,不仅仅是性子温柔许多,偶尔还会在阳台上自言自语很久。
原本家里还住着外公,可是外公太顽固了,非要回乡下和自己的妹妹相依为命去种地,妈妈拦不住,美景也觉得她不适合照顾一老一小,也就同意了。
现在,她身边只有美丽一个人外加哈哈一条狗,她都不舍得训狗,哪里舍得训自己的小女儿。
美丽的两个丸子头梳得很是霸气,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指望她自己把蔚青城的手表交出来是不可能了,美景打算自己翻。
书包里里外外、校服口袋均翻了,都没有,美丽窃笑个不停:“在我肚子里,你要帮我切腹吗?”
姐妹两个很快就拉扯在一起,哈哈在脚下欢快地摇尾巴,妈妈则淡定地坐下来准备吃早餐,阳光很好,穿过阳台穿过厨房,温暖地照在她们身上,破败的小房子也变得温馨好看起来。正当一切都无比和谐时,门口的方向传来一阵阵急促且霸道的砸门声。
美丽吓得一把抱住美景的腰身,躲在姐姐的身后,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口,哈哈这条傻狗叫都不会叫一声,还在傻乎乎地冲着自家大门摇尾巴。
家里没人出声,最大的声响来自于脚下的哈哈,它不停地喘着粗气。
砸门声在持续,眼看着老旧的门框都被砸得松动,稀里哗啦地往下掉粉末,美景妈妈硬着头皮应了一声,胆战心惊地走去开门。
门锁刚一打开,门外就赫然出现四个彪形大汉,犹如复制的熊大、熊二一般。
“大姐,又两个月没还钱了,这钱是能还,还是不能还了?你们有困难,也要理解我们的困难,我们一个个也有一家老小张嘴等着吃饭呢!”
美景妈妈往后退了两步,美景上前抓住她的袖子,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后,壮着胆子赔笑:“叔叔,我这个月就能发工资了,发了工资第一时间给你们汇过去,这大早上的,还麻烦你们跑一趟……”
“小丫头,叔叔我都让你这话骗多少回了!”为首的“熊大”为了体现自己生活十分困窘,将五官拧成一团,可脖子上的大金链子已经出卖了他的演技。
“不是,叔叔,那个,你们的利息太高了,我们该还的钱不是早就还了……”
“什么?”“熊二”是个脾气暴躁的家伙,从“熊大”身边挤进来,一副无法听懂美景说什么的样子,“你说什么,小姑娘?你这话,我怎么这么不爱听,什么叫你该还的?合着你借钱白借,我们辛辛苦苦赚的钱是用来扶贫的?大家也要相互理解,是不是?”
美景也很想理解他们,更想反手丢出去一个皮箱,砸他们一脸美金,让他们赶快从自己家里消失,可她没那个能耐,所以,只能傻瓜一样杵在这里任人数落。
“大姐啊,我得提醒你们一下,手上要是有钱就赶快还,这都是为了你们好,利息这么滚下去,你们只会更难还清啊。”
“会的,会的,我们会尽快还。”每一次这些放高利贷的来,美景妈妈都只会说这一句话,像她这种老实人,欠了别人的就觉得理亏,什么厉害的话都说不出了。
“今天就先还点吧,也别让我们几个起个大早白跑一趟。”“熊大”说。
眼看着几个人穿着鞋就要进屋,美景将身后的美丽护得更紧了:“叔叔,今天真没有,这个月肯定会还的。”
“还多少?”“熊二”问。
美景在心里核算了一下,怎么也要留一点钱给家里做生活费,吞吞吐吐地开口:“一万二吧……”
“你个小姑娘拿叔叔寻开心呢,是不是!”“熊二”凶神恶煞地冲上来,抓住美景的胳膊就往外拖,“还不上钱就别费劲了,叔叔给你想个好办法,你那份工作不赚钱,叔叔带你去做赚钱的工作,肯定比你现在的工作轻松。你就白给叔叔工作一年,你们家的欠款就免了。”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美景知道他们所谓的好工作是什么,不就是到风月场所去干些风尘事。
美景吓哭了,这辈子大概都没见过这种逼债的阵仗,也没想过自己可能会被拉出去卖。
在最初、最绝望的时候,她不是没想过走这些偏门,可生活还不是糟糕到不可救药,她不想毁了自己一生。
一生太长了,她宁可用一生去辛苦,也不想用一生去后悔。
怎么说也是九十几斤的大人,在几个大男人的手里就跟小鸡崽一样。美景跪在地上,死死地扯住自家的沙发,一边哭一边求饶:“叔叔,我再多还你们一点,我真不能去干那些工作。我爸妈供我上学不容易,求求你们了,你们也有女儿,我和你们的女儿一样啊,求求你们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不能就这么完了,叔叔……”
这样的哀求声任谁听了心里都跟着揪一把,美丽看到姐姐被人像拖猪肉一样拖在地上,眼泪跟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美景妈妈想上前去把美景拉起来,另外两名大汉马上堵在她的面前。
美丽赶忙弯下腰,掀起校服裤脚将扣在脚踝上的Apple Watch摘下来:“叔叔,这个特别贵、特别贵,先给你们缓一缓,行不行?放过我姐姐吧,我姐姐又丑又笨吃得还多,你们拉她走,会赔本的……”
咔嗒一声,属于美景的房间门在此时被打开,蔚青城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衣领松垮垮地挂在肩头,板着一张冷冰冰的脸审视着眼前的一幕。
所有人都望了过去。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大步走到美景身边去拉她,视线落在讨债人紧握着美景的粗糙大手上,刚刚那股慵懒的气质完完全全被此刻散发的危险气息所取代:“松开你的手,立刻马上。”
不等讨债的人说话,美景就先慌了起来。这几个人壮得和熊一样,随便给蔚青城几拳都够他受的,那可不是蔚母的绣花巴掌,他长得跟个绣花枕头似的,怎么能受得了。
“哎呀,谁让你出来的呀!你快回去接着睡吧!回去、回去!”她又开始跟大汉求饶,“那个什么叔叔,这是我一个朋友,不了解情况,没他什么事,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说完,她还冲蔚青城眨眼,示意他快滚。
蔚青城不领情,直接问抓着美景的人:“放不放手?”
随便来个人挑衅几句他们就屁滚尿流,那就太对不起他们脖子上的金链子了,那人似笑非笑,正要开口问他是哪里冒出来的、不知死活的小白脸,忽觉手指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刺痛,咔的一声后又是一阵粗犷的惨叫,中指被蔚青城硬生生掰断,脸色顿时变成了猪肝色。
他们针对的目标不再是美景,拳脚混乱地砸向蔚青城。
美景以为完了,蔚青城一定会被捶成肉饼,一个平时懒得连楼都不下的人,谁能指望他身姿矫健呢!
生活中是存在很多反转与意外的,比如,现在,躲在门口捧着胸口的美景,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蔚青城为她反转剧情,他岂止可以用矫健和灵活来形容,一躲一闪一出拳,完全是专业运动员的身手。
他一脚踹在其中一人的膝盖内侧,回身长臂一伸,手腕回到被自己踢得下跪的人面前时,紧紧攥着一把细齿木梳,一端长而尖,那是女孩子用来在头顶分出缝隙的工具,平时把玩在手里是很普通的东西,被蔚青城这样用尖端直指喉咙,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伤人的利器。
蔚青城也不傻,一时灵活不代表他能打得过四个体型如此彪悍的大老爷们,所以要智取。
这样一来,另外三个人都不敢动了,被他控制住的大哥也是十分郁闷的,一伙四个人,偏偏他一个人挨揍。
“小伙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今天就是要交弄出一条人命在这呗?”
蔚青城急促的呼吸渐稳,神色冷静得仿佛刚刚经历一场夺命厮杀的人不是他:“你也可以弄出四条。”
“你杀人不偿命,还是怎么的?”
“是哦,你说得对,精神分裂患者杀人不需要偿命,我的自由换你们四个人的命,你自己觉得是值还是不值?”他继续冷静道,垂眸时瞥见自己给美丽的表在地上,便目光淡淡地看向小姑娘,“你的东西,拾起来放好。”
美丽抱着妈妈的腰,哆嗦半天,才飞快地拾起来揣进校服口袋。
“现在这间房子里我说了算,你们有什么问题,找我解决。”
为首的男人对蔚青城的话半信半疑,但总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他抱着肩膀咬牙切齿地对蔚青城说:“看你年纪也不大,也得对我叫一声叔叔。叔叔今天就跟你原原本本地说说我们为什么来老岑家,你要是明理的人,你听听,看叔叔们做得过不过分。”
“我对你们和岑家有什么故事不感兴趣,只要告诉我你们的目的、你想要什么。”
“要钱。”男人说,“这家人欠我们五十万。”
美景在一旁小声地辩驳:“上回不是说四十万吗……”
“那你上回要是还完了,可不是就没这十万了吗!”
蔚青城这才明白,是美景的家里人借了高利贷。他临近天亮才睡着,梦里一直有人嚷嚷,但是都没能把他嚷醒,直到他隐约听到女孩子的哭声,他在梦里还稀里糊涂地问自己,为什么这个声音这么像岑美景的。
“岑美景”这三个字让他惊醒,他开门时什么都不了解,只看到她在被欺负。
蔚青城一直以为自己本人就是“理智”二字的化身,从不认为自己会如此失控。
是的,他刚刚的举动是失控的产物。
“这个钱你要是替他们家还,咱就谈钱的事儿,你要是不替他们还,这就没有你们什么事,咱们就天天来这里要钱。”
蔚青城默默地看了一眼吓到两腿打战的岑美景,一时间没有说话。
美景的双眼透着楚楚可怜,当然也是因为无助和委屈,她拼命地向蔚青城发送求救信号,由于一直被认为是长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她坚信就算自己不出声,蔚青城也可以从她的心灵之窗看懂自己的渴望。当然,她更坚信,蔚青城是还得起这笔钱的。
虽然她可能需要很多年的奋斗才能慢慢地还给他,但利息肯定不会压死人。
“作……”“家大人”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蔚青城便兀自打断了她的话。
他说:“哦,我为什么要替她还钱?”
岑美景心中刚刚蹿起的希望的小火苗扑哧一声被浇灭,人生最后的希望破灭了,她绝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用一种极其恶劣的道德绑架的心理去审视他——你那么有钱却见死不救,活该你没人疼没人爱!
“完了,蔚青城,我不能再给你当助理了,他们要拉我去夜总会卖了。”
蔚青城眉头微微蹙起,看看那几个男人,又看看美景,她是必须给自己当助理的人,她只能待在自己身边,哪里都不能去,这毋庸置疑。他问:“你去夜总会能卖什么?卖酒吗?”
美景真是败给他的天真,去夜总会卖酒要猴年马月才能还上这利滚利的巨额欠款:“不是卖酒,是卖身……”
“你卖得出去吗?”
美景:“……”
讨债的:“……”
“好吧,我来还。”他十分干脆且轻松地说道,似乎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熟虑的问题同时也是根本不值得一提的问题。
“行,有你这痛快话就好说,还钱这事儿解决了,你就先放了我这兄弟。”
美景决定收回自己刚刚的话,蔚青城怎么可能是见死不救的大坏蛋呢,他是天下第一小可爱,那些不喜欢他、不疼他、不珍惜他的人,都是瞎子!
重新拾回人生希望的美景双腿充满力量,一口气爬完万里长城都不费劲,她飞快地爬起来,两步跨到蔚青城的身边,狗仗人势,不对,是狐假虎威道:“叔叔,我这朋友家里经济条件是挺好的,但真的有点精神分裂,有鉴定书的,生活都不能自理。我就是他的代理监护人,咱先说好了,我让他把这位叔叔放了,一会儿咱们别再做啥过激的事儿,场面失控的话,真的会出大事的!”
说完,她就去拉蔚青城的手腕,又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果然,蔚青城很顺从地放开了人。
美景让母亲带着美丽回房间,客厅里只剩讨债的和美景以及蔚青城,为首的男人一屁股坐在客厅中间的小沙发上,巨大的身体直接占了两个人的位置:“我们也是工作,不是说故意找谁麻烦,钱能解决的问题,在我们这就不算问题。今天我们就要带钱回去,还有我兄弟的手,你不能白伤了,是不是?现在看病多贵啊,万一落个终身残疾怎么办?”
美景给蔚青城搬了一把椅子,他看都不看,直接坐到墙边的小餐桌前。桌上有稀饭、馒头,还有一盘好像是昨天剩的看不出来是用什么东西炒的肉片,还有一小盘火辣辣的辣白菜。
他拿起干净的碗筷给自己盛了一碗稀饭,夹起一口辣白菜放进嘴里,然后用筷子指了指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美景,问坐在沙发上的人:“她这种女大学生,拉到你们那里能卖多少钱?”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美景以为他要反悔,立刻咬牙切齿地瞪他。
讨债的人也被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边点了一支烟,一边答:“具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包装好一点自然收入就高一点,不过你得搞清楚,我们是让她签约给我们公司做公关小姐,不是卖淫,那是两码事。怎么,你又后悔了?”
这个辣白菜很好吃,不过粥只是普通的白粥,不是美景平时做的牛肉粥或排骨粥,不好喝,他决定多吃一点辣白菜,即使它有些咸。
作为一名标准的富家子弟,起码的餐桌礼仪他还是懂的,嘴里有东西时不说话,咽下去再说:“我打了你兄弟不能白打,她的手臂都让你兄弟捏紫了,白捏白摸吗!”
美景刚刚悬起来的心又放回肚子里了,这一大早上的,心情跟坐过山车一样。
“话不能这么说,那叫请她,哪有什么捏啊摸啊的,我兄弟这可是实打实的骨折,咱去了医院就知道孰轻孰重。”那人笑了。
蔚青城冷眼看着他,也嘲讽地勾了勾嘴角:“那是在你眼里,在我眼里,就凭他刚刚对岑美景做的事情,我卸他一条胳膊都不为过。”
美景看他吃得挺来劲,决定再给他盛一碗白粥,却被他无情地拒绝,顺便给了她一个嫌弃的白眼,表示这粥本少爷不爱喝,不好喝。
他接着说:“欠钱谈欠,故意抬高利率令人无力偿还,然后逼良为娼,是你们这一行的潜规则吗?且不讨论你们这种放高利贷的行为是否合法,就你们刚刚的行为已经触犯刑法构成强迫卖淫罪,如果我没记错,这是要判5到10年的,至于咱们双方对你所谓的公关小姐和我所谓的卖淫到底是不是一回事,我们可以找司法机关来鉴定一下。”
“这么谈话有意思吗?你这没有谈判的态度。”
“我和一群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能谈出什么有意思的话题?道不同不相为谋,话不投机半句多,拿出你们的借贷合同,等着查款就好。”他敲敲桌面,“水。”
“哦!”美景小跑进厨房,给他倒了一杯温水端出来,看了一眼辣白菜,都快被吃没了,那得多咸啊……
“岑美景是良家妇女,你强迫她做任何事都不合法,至于你兄弟的伤,是由于过激行为伤害精神分裂症患者而造成对方做出的正当防卫。”
美景在心里默默地为他的机智点赞,同时也在深深地怀疑,他不会真的是个精神分裂患者吧?说得自己好像很有患病经验一样……
无论蔚青城具有怎样的铁齿铜牙,都无法改变这些地痞流氓讨要医药费的决心,蔚青城也不是受威胁的主,只给对方一句话,要么现在拿50万走,要么把岑美景拉走,这忙他不帮了。
美景十分郁闷地在一旁给蔚青城做牛做马,一方面感激他的慷慨仗义,一方面痛恨他把自己说得跟一棵大白菜似的。
蔚青城给美景的那张卡里面肯定是没有五十万之多,他的卡都在家里,于是,他给表哥陆骁打电话来解决这个由美景引起的燃眉之急。
这个时间,对于陆骁来说有些早,陆骁问他需不需要自己来一趟,这是蔚青城第一次开口跟他要钱,而且要的数目也不小。
蔚青城拒绝了,只说要把钱汇入自己手上这张银行卡里,并没有解释太多,反正他回到家里就会还给他。
这钱来得太痛快了,美景羡慕嫉妒恨,自己借钱的时候可是四处求爷爷、告奶奶,脸皮都磨得只剩塑料袋那么薄了……
虽然是民间借贷,还是有一点点麻烦的手续存在,整个上午的时光,都用来忙活这一件事了,中途那个受伤的男人去了医院,美丽去了学校,美景的妈妈还去了趟菜市场。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作为只会给孩子洗衣服做饭的标准家庭妇女,这是美景妈妈觉得唯一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那个人在临走时问了美景一句:“这小伙子是你的男朋友?”
“是老公。”蔚青城迅速纠正。
美景目瞪口呆,时至今日,肯定不能在外人面前否定她和蔚青城有那么一点特殊关系,就算否定了,人家也不会信啊。她尴尬地笑笑:“没结婚呢还……”
“快了。”他理所当然地接了一句。
家里终于安宁下来,美景早起到现在还没梳头、洗脸、刷牙,更加没有吃早饭。她并不是很有胃口,但嘴上说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肚子咕咕地叫个不停。
“你都没刷牙。”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我拿什么刷,用你的牙刷吗?”他倒是思路清晰地回了一句。
美景没有回答这个无理取闹的问题,家里突然变得出奇安静,两个人坐在椅子上大眼瞪大眼。眼看着就要瞪出激情的火花了,美景妈妈拎着一袋子菜回来了。
她采用了家里待客的最高规格,做了红烧肉、豉汁蒸排骨、剁椒鱼头和啤酒鸭,光听这菜名,他的心情就已经开始晴朗起来。
美景妈妈出去的时候,还不忘给他买了一支新牙刷和一条新毛巾,蔚青城拿着牙刷、毛巾去洗手间,看着这狭小的空间有些不知如何下手。马桶紧挨着洗脸池,淋浴的地方只用防水帘挡着,水龙头打开很久,水才热起来。
牙刷后面的标签贴着金额——7.8元,摸起来软软的,他正准备挤牙膏的时候,美景妈妈突然破门而入,对的,这简陋的小洗手间的门锁还是坏的。
“牙刷我给你烫一烫再用,拿来。”她说着,热心地从他手里抢走牙刷,拿着就往厨房走。
于是,他决定先尿尿。
正尿到一半,洗手间的门又被人毫无防备地拉开,岑美景举着牙刷进来:“作家……”话没说完,门又砰的一声关上了。
原来,美景的细心随她妈妈,这急性子也随她妈妈。
蔚青城自己出来拿回牙刷,一脸真诚地问:“你要进来一起洗吗?”
美景扔他一个大蒜瓣,扭头进厨房帮妈妈干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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