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向尧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杜若病房的，他的双腿好像不是自己，虚浮无力，就像踩在两团棉花上。

　　杜若要怪他救翩然而没救她，他可以无耻地推卸责任。

　　她要恨他害她流产又欺瞒她，他可以卑鄙地先承认，再把她绑在身边。

　　可她说，她就是当年绑架他的绑匪的女儿，那个令他恨了十年的女孩子，他却竟然连半点面对她的勇气都没有。

　　明明他该狠狠掐住她的脖子，为当年的事报仇的啊！

　　可为什么，当知道他们两个原来早有深仇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痛恨，而是不安和慌乱？

　　甚至还要落荒而逃。

　　……

　　靳向尧回去之后，第一时间给黎山去了电话。

　　“给我把冯开强带过来，我有事要问他。”

　　地下暗室。

　　被挖掉一只眼睛的冯开强浑身是血，被打得遍体鳞伤，尤其是左眼一个血窟窿，上面还挂着粘稠的血渍，淌到他左脸那道狰狞的疤上，愈发显得他面目可憎。

　　靳向尧踏步进去，气势沉稳，锐利的双眸盯住冯开强那张恶心的脸，缓缓眯起精光。

　　他在回忆，十六岁那年那个绑架他的男人，到底是不是冯开强。

　　那次的事情实在太过惊险，要不是警察及时赶到，他说不定已经被那个畜生给杀了，弃尸荒野。

　　安全后被接回靳家，他当即就生了一场大病，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烧了几天，醒来后那几日受折磨的细节，靳向尧很多都忘记了，连害他的人的长相也模糊了不少。

　　今天被杜若那么一提醒，他才有几分印象，这冯开强的样子，也开始和他印象里那个恶人的模样重合。

　　靳向尧走过去，重重踢了蜷缩成一团的冯开强一脚，他被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止不住一抖，用那只完好的右眼看清来人的面容，这才跪爬起来，抓着靳向尧的裤脚开始哀嚎。

　　“靳少，我错了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放过我吧……”

　　“放过你？”他垂首睥视着像烂蛆一般的冯开强，然后一脚将他踢开两米远，“那你当初怎么没放过杜若？她好歹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就非得要她死？”

　　冯开强又吐了两口鲜血，双肩筛个不停。

　　“靳……靳少，您误会了，杜若她……”

　　他正要说那个贱人不是他的亲女儿，杜翩然才是，想让靳向尧看在他是他最爱女人亲爹的份上，放他一马，可他话还没出口，暗室外突然冲进来一个女人。

　　“向尧——”

　　“翩然？”靳向尧拧眉，她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杜翩然瞥了眼角落里浑身污血的冯开强，然后急匆匆地扑过去抱住靳向尧，“向尧……向尧……”

　　靳向尧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转头望向黎山。

　　黎山摸摸鼻子，低着头支吾道：“是……是杜小姐自己闯……”

　　“向尧你别怪黎山，是我……我一个人在医院好害怕啊，你不在我身边，我害怕得不得了，这才找到这里来的……向尧，你回去陪我好不好？”

　　说着，杜翩然抬起头，又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靳向尧和她对视一眼，突然想起杜若那双倔然的眼睛，他突然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杜若她，从不轻易在他面前落泪的。

　　“翩然，”他不动声色地将她拉开，“你先出去，我还有点事要问冯开强。”

　　“我想在这里陪你，向尧，你就让我留着吧，冯开强他绑架了我，我也想看看他到底想说什么。”

　　她当然要在这儿看着冯开强了，免得他受不了折磨，把事情全都抖了出来，那她处心积虑设计的一切不就全都泡汤了吗？

　　靳向尧被杜翩然这突如其来的无理取闹弄得有些烦，正想沉了脸说她两句，却抢先被她截了话头。

　　“向尧，难道你还有什么事需要瞒着我的吗？我……不可以知道吗？”

　　这句话彻底戳中了靳向尧的痛脚。

　　是啊，翩然是他最爱的女人，他有什么要瞒她的？

　　杜若做的好事，有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

　　“嗯，”他拍了拍她的肩，“那你先到一边听着。”

　　杜翩然点点头，在他看不见的角度下缓缓勾起了唇角，背过身来之际，她狠狠瞪了冯开强一眼，警告意味十足，冯开强也应势缩了缩头，一副惶恐的样子。

　　靳向尧自然是没看到她凶狠的眼神，而站在她斜对方的黎山却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