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观天阁台上]

“都说，天梯十三踏，再踏入神门。”

一只苍老的手掌从棋罐中取出一枚白子，双指将棋落在盘上，‘哒啦’一声清脆，随后看向坐在对面与他对弈之人，打趣般说道：“你却从那天梯上，一屁股滚了下来，败了之后，如何稳住剑心不说，丢人倒是丢到家咯。”

‘喀啦’

对面那气宇不凡的中年男子拳头一紧，竖起眉头恨恨说道：“能不能别再提这事？这次是我技不如人，那西方人的斗气，的确有些门道。”

说话间，中年男子身边半空中，慢慢浮现出一把短剑的虚影，并发出了轻锐的振颤之声。

“不是怪你，也不是怪我们剑道一脉，是我操之过急，想要在决战前夕强行领会虚空剑意最后一层，导致心境不稳，最后自食败果。”

看着自己的佩剑平复了颤动，渐渐隐入虚空之中，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颓废的拿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

“所以说诸葛观，你特地约我来七星观天阁，不会就是为了嘲弄我那么几句吧？”

看着那眯眼打量自己的鹤颜老人，中年男子气恼地瞪了回去。

诸葛观呵呵一笑，扶着白须慢悠悠说道：“当然不是，我们南荒大名鼎鼎的剑归一，岂是我能随便呼来唤去的？约你来此，只为了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这人间呀……”话先说到一半，诸葛观再将一白子落下，才接着说道：“要完了。”

“什么？！”剑归一眉头一皱，站起身来，匆匆说道：“这怎么可能？”

诸葛观早就知道他不会轻易相信，不急不缓地说道：“三天前天象上的七星首尾背离，星门大开，我本想借机用祖师爷传下的命盘窥视天机，只是一息不到，传承了万年的命盘便碎裂不堪，但我所看到的天机，的确就是，人间灭世，古魔重回。”

剑归一震惊之余，也想到了不妥的地方：“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只透露于我？”

诸葛观眼瞳里的神采慢慢褪去，眼框开始渗出血水，顺着眼角滑落到皱老不堪的脸颊上，他知道泄露天机的代价很大，但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巍巍颤颤地指着剑归一说道：“因为只有一人可破此天命！那个人就是……”

“莫非是我！？”剑归一失声叫道。

“是只有你才能找到的人……。你本是十三圣之一，却失天运败于他人之手，绝无再登顶峰之望，属于气运之极负，以你做引，便能推算出此时此刻天运最盛之人。”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但剑归一怎么就觉得这么刺耳呢？

“从你进来的那一刻，卦数已经开始推演，我以棋局为命盘，棋子为命针，待到你最后一子落下，那处便是你们两人将会相遇的位置……咳咳……”诸葛观双眼已经完全失明，捂着嘴还是强撑着说了下去。

剑归一按他所说拿起一枚棋子，紧张地观察棋局，正犹豫着该下到哪处，诸葛观便催促道：“随便放，不用考虑太多。”

‘哒’

随着一声清脆的落棋声，棋盘突然间光芒大盛，在这露天的阁楼顶上，绽放出无数耀眼的光斑。

这些光斑射到半空之中，在离着十数米的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变幻之中慢慢组成了一个熟悉的画面。

剑归一说道：“这是…大陆全图？”

“没错，这就是我们整个大陆的地图投影，改自我们神机阁的水月镜花之术，不必太多惊讶。”诸葛观虽然已经变瞎，但对于自己做出来的器具还是了解得比较全面的，说道：“你看你的那一子，落的是什么地方？”

剑归一眼里惊人，之一眼便从满天光幕中找到那枚棋子的投影，盯着它一字一句地说道：“西斯大陆……光明教会！”

“既然时机到了，那便马上动身吧，我知道你是悯怀天下之人，所以这千亿人的生死与否，便看你的了。”

“唉...观老...”看着双眼血流不止的诸葛观，剑归一心里也是不忍，不过至少也知晓孰轻孰重，转身凭空踏出一步，短剑虚影恰好出现在脚下，剑归一站到剑影上，沉声说道：“你保重。”

随即，一道青光剑影从百层高的七星覌天阁上射出，朝着西方疾飞而去。

时间回到

一年前……

“山呀~河呀~水呀~”

“不负人间美~”

“舟呀~酒呀~人呀哈~”

“此生不知悔~”

清澈见底的里安河上，一艘小舟慢悠悠地向西而行，落日的阳光撒在渔夫脸上，今天的收获让他忍不住高歌一曲，唱着最朴实的民谣，撑着船竿向家的方向驶去，只留下浑厚的老嗓回荡在重重山峦之间。

此刻已经能看到远方河岸的里安镇，那里楼屋相拥而立，是个大不大小的镇子，透过高高的城墙，渔夫甚至能想象到等他归家的媳妇，正在门口收着晒了一天的稻谷，时不时望向家门的模样。

镇子中央的一家大宅里，今天办了一场大宴，听闻那家在外游历十几年的小儿子，今天终于衣锦还乡，不但拉了三架马车的外地特产，还带回来了两三个洋老婆，皮肤那个白白嫩嫩，啧啧，看得客宾们是一传十，十传百，见着无不是口水刷刷的往下流，各个恨不得家里的老婆娘换成这么一个洋美人，那日子才过得叫一个逍遥。

那外出游子心中未免有些得意，几杯老白干下肚，清了清嗓门，在客宾的众星捧月中，开始吹嘘外面的世界多么的绚丽多彩。

“我们这块地儿啊，在外面叫做南荒大陆，而西方那边叫做西斯…呃，西斯大陆。跟你们说啊，除了这两个大陆之外，还有遍布魔兽的北极之森，另外，还有个叫做龙之谷的地方，龙啊！见过吗？！”那游子玩性大起，突然伸手抓向前方，吓得那边的客宾们是一阵惊呼，纷纷向后仰了一下。

“这四个地方，向瓦片一样，拼凑在我们云蓝星球的表面，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文化和崇尚的力量。”

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听闻后挠了挠头，不解地问道：“除了武功，哪还有什么厉害的东西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个问题问道点子上了，那游子还担心有力没处发，肚子里有货没处放，这傻小子刚好就送了个软枕头，让自己继续卖弄下去。“武修，那只是我们南荒才学的，外边西方那边的大城市，学的都是魔法！斗气！那才叫一个厉害，一打起来，火啊冰啊，漫天地飞。”

“那武修和魔法，斗什么气，哪个比较厉害啊？”那小伙追问道。

游子得意一笑，说道：“那还用问？我看过一本传记上说，远古时期曾经有过一场南荒和西斯的顶尖强者之战，就是为了分个高低，结果我们南荒压根就不是他们的对手，被打得是一个死一个伤，灰溜溜跑了回来，所以说我们这什么武修啊，都已经是落了伍的东西，同级别的高手，武修基本不是他们魔法师和斗气士的对手。”

“原来是这样，还是大哥你见识广，嘿嘿嘿。”小伙傻笑起来，给游子恭恭敬敬地敬了一杯酒，给足了面子。

游子倒是假装自谦起来“哪里哪里，都是外面无意中听来的，对了，最近才刚回里安，还想请教一下我们安昌国的情况咋样，是不是已经把和田那边的人给打回去了？”

周围的客宾们哄笑出声，有人说道：“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和田早就被武昌国给踏平了，现在和我们为邻的就是我们南方第一大国，武昌国啊。”

游子脸色一变，讪讪问道：“那武昌国，最近可有与我们安昌动兵的想法？”

客宾们你望我，我望你，懵懵懂懂地答道：“不太可能吧，武昌国近几年新皇登基，听说是个不喜好打仗的明君，一心只想发展文学和礼学。”

游子松了一口气，搂着一个洋老婆继续跟他们攀谈起来，大宅里的气氛此刻是一片祥和。

而离此不远的菜市当中，一个瘦弱的身影抱成一团躺在阴暗的角落，一席破烂的黑衣从头遮掩全身，不细瞧的话还以为是一摊烂泥铺在地上，他的存在，像人世中的一粒尘沙，一股微风便能让他随风而逝。

他身处的地方是一个小拐角，处了他自己之外就只有两个破破烂烂的垃圾篓，里面乱糟糟的装满了烂菜烂果，还有些鱼鸭的内脏。

一个菜贩子打扮的大妈拧着一捆烂掉的菜叶，看也不看那少年一眼，随手便将手里的东西扔到了垃圾里，突然响起的杂声将沉睡中的少年吵醒，他呓语几句，慵懒地抬起一只手，在垃圾桶里捞上几片还算干净的叶子，放到嘴里吃了起来。

那菜贩子大妈还没走远，回头看了一眼那会动的‘黑布’，‘呸’了一声吐出了浓浓的痰水，自言自语地骂道：“真是个扫把星，怎么还没死透，年纪轻轻就满头白发，上辈子不知道是什么大jian大恶之徒，落到被父母抛弃的下场，该！”随后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少年一字不漏地听在耳里，眼神里没有泛起一丁点波澜，这类话从他6岁被亲生父母遗弃之后，听过了太多太多，刚开始几个月可能还有些愤懑不平，还口骂了回去，但是被人几顿狠打下来，很快就老实了。

生活就像镇里的黄大少调戏良家妇女，你不反抗，可能等他失去兴致，忍忍就过去了。一旦反抗，十有八九让你明白什么叫做自讨苦吃。

没人教他，这是少年自己悟到的道理。

他知道，自己身患的这种白化病，就是上天在调戏他父母，他父母没反抗，所以将自己给扔了，再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儿子，若是还将自己继续养大，说不定还真的会像别人所说的引来厄运，全家遭殃。

肮脏的白发，雪般的底色已经沾满了污渍泥水，少年毫不为意地撩到脸旁，将剩下的菜叶一口咽下，抬头看看天色，已经日落过半，他扶着墙缓缓站起身子，麻木的双腿让脚底有些发软。

‘果然饭后还是应该走走。’

“人不死，当行不止~日不落，当耕不息~”少年迈起步子，嘴里轻吟着从私塾偷学到的诗词，散漫地行走出巷子，悠闲地看着路上的人来人往。

他如往常一般带上了黑袍帽檐，防止阳光直射到皮肤上，白化病非常可怕，因为缺乏黑色素的保护，对光线十分敏感，长时间的照射，甚至会患上皮肤癌这种不治之症。

少年因为年少时不知这些，也没有衣物遮身，这病已经患了好几年，也就几年前捡到这件黑袍，开始日夜不离地穿着它，其实年刚买十七的他，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花已开，佳人未来，月已圆，故人未归~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