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姬听了随城的话，像一只委屈的小兽，躲在随城怀里哼哼唧唧的。

这么一来，随城反而是不忍心苛责她了，只是随便叮嘱了几句，顾姬也答应着，保证以后不再贪吃。

二人就这么静静坐着，随城感受着顾姬身上的体温，看着她把玩着那盏花灯。

他隐约觉得，顾姬像是有什么心事。

随城向来不喜欢打听别人的隐私，所以顾姬不说，他也不问。他只是在等，在等顾姬开口。

一只红烛马上要燃尽了，顾姬却还是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随城便也随着顾姬去，反正他知道顾姬担心的事情无非就那么几件。只要他想知道，他早晚也能知道。

只是随城本来以为顾姬会将涟漪的事情一直对他隐瞒下去，没想到顾姬却在今晚开了口。

“王爷，我和你说件事，你听完后可以不要责怪我吗？”顾姬怯生生地开口道。

一开始随城以为她是因为干了什么坏事才这么和他说的，于是开口道：“本王不责怪你。但你是不是又打坏了本王的什么东西？”

上次顾姬打坏了他一只极其珍贵的瓷瓶，也是这番神情。那个时候的顾姬倒是不觉得自己有错，而是觉得这么贵的瓷瓶她赔不起。

随城知道，顾姬特别看重钱，要她从自己的腰包里掏出钱来去赔自己的东西，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还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书房里最近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谁知道顾姬说的事情是跟涟漪有关系的。

顾姬怯怯地开口道：“其实，我最近才知道，我的师父没有死，她当初从苗寨大火之中活了下来，而且现在就在首都里。”

随城听了这话，低头看着顾姬，心里微微一动。

原本他以为顾姬会防备着他，故意不将这件事说给他听。

今日顾姬的举动，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嗯，然后呢？”随城撩起顾姬的一缕头发，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顾姬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单衣，随城怕她冷，便将被子往上拉了拉，裹住了她。

顾姬被被子裹成了一个球，有些不满地挣扎了两下，只可惜在病中，力气不及以前，没挣脱开。

她垂头丧气地说道：“我本来想和王爷你说这件事，还想让你收留师父的，只不过师父死活不愿意来王府，说怕坏了我的名声。”

顾姬偏过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随城：“王爷，若是当初师父同意来王府和我一同住，你会同意吗？”

随城对上她的眼眸，沉默不语。

若是现在，他或许会同意。

但早些日子，在还没有确定涟漪的身份之时，他肯定不会同意让涟漪来王府居住。

他需要担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涟漪拒绝来王府居住，对他来说的确是一件好事。

此刻面对顾姬的疑问，随城皱着眉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若是回答不愿意，他怕伤了顾姬的心。

顾姬在王府生活了这么多年，都已经快要变成这王府的一部分了。

可若是回答愿意，万一涟漪又打算重回王府呢？

随城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顾姬见随城久久不说话，便也猜到了随城的心思。

她有些沮丧地开口道：“其实，我也猜到王爷大约不会让师父住进王府里。毕竟王爷为人处世总是处处小心，而我师父来的突然，定是不能进入王府的。”

“你倒是聪明。”随城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变化，一如往常。

他庆幸顾姬猜到了自己的心思，省去了让自己为难的一步。

同时也庆幸涟漪也是个明事理的人。

既然今日顾姬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随城，随城也打算告诉顾姬一些消息。

即便随城早就知道涟漪是顾姬的师父这件事。

他猜想，顾姬对她的师父的理解恐怕一直都停留在表面，没有深入的理解。

也许今日能告诉她一些关于她师父的事情，让顾姬更了解她师父是怎样的一个人。

“你师父，她是个不简单的人。”思考良久过后，随城终于开了口。

原本靠在他怀里的顾姬一下子就来了兴致，不停地在他怀里扭动：“我也觉得我的师父不简单，她对于蛊毒之类的东西，可以说是精通了。不像我，就是个半吊子。”

随城一时无语，这小妮子怎么能联想到这方面上来。

但他今日格外的有耐心，手指缠绕着顾姬的长发，解释道：“本王说的不是用毒方面的事情，而是关于你师父的身世和人脉。”

他派了探子，查了不少关于涟漪的背景和身世，发现此人大有不同。

顾姬狐疑地瞥了一眼随城，像是在质疑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明明她今日才和随城说了涟漪的事情。

莫非随城早就知道了涟漪的存在？顾姬在内心里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一般，随城为了打消她的疑惑，只好开口道：“那日你邀请我去喝酒，送我回去的时候，我隐约听见了一声师父。”

话已经说出口，就难再隐瞒了。

原来是这样。顾姬心想。

但她又忽然想到，那日涟漪问她若是随城也沦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她会如何选择的问题。

这么一想，她脸上竟然烫了起来，这感觉甚至延伸到了耳根。

什么一定要跟着随城这种话，真的不是她这种未出阁的姑娘应当说的。

顾姬到底也是个爱面子的人，那日的话若是叫随城听到耳朵里去，多少叫她有些难为情。

随城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本王只听见了你叫了一声师父，后来想到你的师父多年前早已死在大火里，觉得蹊跷，便派人查了查相关的文书。”

顾姬靠在随城怀里，微微点了点头。

她理解随城。若是随城的家人多年前丧生又突然出现，她也会觉得奇怪。

迟疑许久，顾姬终于小声开口问道：“王爷，我师父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随城开口道：“至少不像你想的那般无欲无求。”

见她不说话，随城淡淡开口道：“你还记得礼部尚书吗？你的师父和他的关系有些复杂。”

即便探子没有说明他二人之间有何关系，但随城靠着今日的情况，也能觉得他二人之间有些不对劲。

“礼部尚书？就是那个之前一直刁难你的？”顾姬眨巴眨巴眼睛，抬头看着随城。

随城简单地应了一声：“嗯。”

顾姬靠在随城的怀里，静静思索着随城的话。

以前在苗寨，她以为涟漪的生活就是蛊毒，和把她变成蛊姬。

放在以前，她绝对想不到涟漪会和官员有所来往。看来，涟漪并不是像她想的那样简单。

自己的师父，究竟对自己隐瞒了多少事情？

顾姬在心中思考着这个问题，不由的觉得全身发凉。

小时候，她接触最多的人就是涟漪。每日与涟漪形影不离。

她以为自己很了解涟漪，但现在才发现，自己看见的涟漪不过是冰山一角。

相伴多年的人也会有自己不知道的一面，这让顾姬心里觉得不是滋味。

那么随城呢？自己和随城相处这么多年，是否随城也有她不知道的一面？

顾姬只觉得脑子好乱，宛如一碗浆糊，弄得她有些不知所措。

顾姬在心中微微叹气，为什么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会这么复杂。

她低垂眼帘，对着随城开口道：“王爷，我累了。”

倒不是真的乏了，只是一时间思索的事情太多，她有些适应不了。

平日里她那么没心没肺的一个人，如今却要认真思索起这么多问题来，也着实是难为顾姬了。

不再想要思考这些问题，她挣脱了随城的怀抱，躺回了自己的床里。

随城只觉得自己怀中的人微微一动，随后带着被子一起滚回了床的深处。

怀中一空，随城倒觉得怅然若失了起来。

他喊来小厮，为他再拿了一床被子，紧接着自顾自的躺在了顾姬的身边。

顾姬背对着他，声音听起来闷闷的：“王爷今日不回去了吗？”

“今日本王歇在这里。”随城将手轻轻放在顾姬的腰间，“睡吧。”

顾姬一动不动，随城以为她睡着了。

顾姬也不知道自己维持着这个姿势多久，她看着从窗外照进来的月光慢慢从床的东边换到西边，而她的心事就如同化不开的浓厚的夜色一样，悬挂在她的头顶。

随城在她身后均匀的呼吸着，顾姬听着他的呼吸声，默默地想着心事。

就这样，顾姬睁着眼睛到了天亮，一夜无眠。

她感觉到身边的随城动了一下，猜想他到了该上朝的时间，便将眼睛闭上，装作还在睡的样子。

顾姬知道随城起来的早，但从来不知道他起来的这么早。

从前随城给她请了教书师父，她每日天亮后需要起来背书，每日一推开门，就能看见随城整理好衣冠准备出门了。

之后没了教书师父，她就日日睡到日晒三竿起，醒来的时候，随城已经回来了。

随城轻手轻脚的从床上下来，见顾姬两只手放在外头，便轻轻将她的手放回了被子里。随后自己起来更衣。

平日里这事都需要喊丫鬟们来做，他怕惊扰了顾姬的美梦，便自己动手。

顾姬竖着耳朵，听着随城的一举一动。

她假装翻了个身，面朝随城，其实暗地里偷偷睁开一条缝，打量着随城的一举一动。

即使现在随城背对着她，她也能透过随城的背影看出随城的身体线条来。

随城算得上那种精壮的男子。平日里穿着朝服看不出来，只觉得他似乎身材刚刚好，但如今只穿着一件单衣，借着窗外的阳光，便能清楚地看见他身上的肌肉。

顾姬第一次看见随城的肌肉，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她从来不知道随城是个这么有料的人！

顾姬的目光从随城的脖子开始，慢慢往下移，上下打量一遍之后，在随城的胸肌和腹肌处游走。

顾姬在心中暗暗惊叹，随城这身材若是去沐雨楼，一定是能当个头牌的主儿！

沐雨楼里汇集了和朝无数的美男，顾姬每次想要去一饱眼福的时候，都会去沐雨楼坐上一会。

如今看过了随城的身材，顾姬觉得沐雨楼里的那些货色都入不了自己的眼了。

若是自己能有这身材该多好，顾姬在心中啧啧不已。

她若是有这样的身材，又是男儿身，一定去沐雨楼每日接客，挣到大钱之后赶紧给自己赎身，好远走高飞。

只是这念头就终究只能是个念头，顾姬一没身材，二不是男儿身。

细细欣赏着随城的身材，顾姬把昨晚纠结的事情都抛在了脑后。

随城更衣完毕，偏过头才发现顾姬翻了个身。

见随城偏头，顾姬便完全地把眼睛闭上，假装自己睡的香甜。

随城站在原地看了一会顾姬的睡颜，随后他走上前，在顾姬的额头上留下一个轻若晨风的吻。

然后离开了顾姬的房门。

顾姬在黑暗之中只觉得自己的额头上传来一阵温热，而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随城已经消失在了房间里。

这么赖着躺了好一会儿，顾姬也没了睡意，索性起来用早膳。

她盘算着用完早膳，出王府去酒馆看看涟漪。

到底是自己的师父，无论涟漪曾经欺瞒过她多少，眼下涟漪都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称之为亲人的人了。

唏哩呼噜地喝完一整碗粥，顾姬又习惯性地从王府翻墙出去了。

尽管随城已经和她说了几百遍可以走正门，但是顾姬还是享受这种不会被玖香子看见的办法出门。

顾姬轻车熟路地来到了涟漪的酒馆，走进去才发现空无一人。

“师父？”她喊了几声，酒馆里却空空荡荡，始终没有人出来迎接她。

顾姬喃喃自语道：“奇怪，今日怎么师父不在，莫非出去了？”

更奇怪的是，今日打杂的小厮也不在，整个酒馆里就像没人在一样。

只不过这件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她想了想，还是改日再来吧。

顾姬摇摇头，默默走出了酒馆，往王府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