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尚，你为何一定要等呢？为何不直接去找她？”宋锦儿轻声问，那声音仅有她和戒嗔能听到。

戒嗔的身子轻轻抖了一下，就像错觉。

“因为你在等的是只妖，一只狸猫，借命狸猫……你伤了她！”宋锦儿又道，这一次是肯定的语气。

这句话说得很清晰，在寂静的夜晚更加清晰。

芥莘听了这话，愣了一下，然后直勾勾看着戒嗔，想要确认什么。

“有些人走了，再也找不回来。”戒嗔心里这么想着，手里的佛珠再也转不动了。

如果当初，戒嗔冷静一点，多信任一点，或许两个人不会走到这种地步。

那一晚，就像噩梦，深藏记忆里，挥之不去。

佛珠嵌骨，暂封妖力。

麒麟血浴，烧魂燃魄。

戒嗔一直都记得那个晚上，芥莘低声下气苦苦哀求，以及撕心裂肺的嘶吼，从头到尾他根本没有听一句解释。

此时多想也无益，那个妖已经不会回来了。戒嗔好奇的是，宋锦儿怎么知道他在等的是一只妖，她又为什么要说这些。

“阴阳两界，永不相见。”宋锦儿声音冷冷的，正如那一夜，芥莘的语气。

“你怎么知道，那件事？”戒嗔睁眼，眼眸透明，看不清情绪。

“因为，那一晚，我也在，就躲在那个位置。”宋锦儿伸手指的正是唐子观和芥莘藏身的位置。

也就是说，宋锦儿看见那晚戒嗔封印芥莘，看到了芥莘真身，听到了芥莘立誓。

这时芥莘也想起了一个小插曲，她路过这边的草丛，看到一头发凌乱的女子，当时以为是谁家的姑娘迷了路，没有在意，只是怒瞪了她一眼，把她吓跑了。

戒嗔盯着宋锦儿看了许久，想确认她说的是否为真。

“我没骗你，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忙？”宋锦儿昂起头，伸了下懒腰，然后蜷起腿，抱着膝盖。

戒嗔闭眼思索了许久，才道：“请说。”

“帮我找一只妖，能复活人的妖。”

“生死有命，这世上没有能复活他人的妖。”戒嗔道。

“你知道借尸还魂吗？一年前的今天，让我震惊的第二件事……”

“那天，是我爹下葬的日子，自古以来都有女子不能上坟前守灵的规矩。”宋锦儿说时，眼里是与白天不一样的表情。

戒嗔想去白天那个宋老爷，当时就觉得他不简单，身上有丝丝黑气却不是妖气。

“你白天看到的可能并不是我爹，我爹在一年前就死了，当时我反反复复确认了几次，才准备的葬礼。重点就在这里，我一年前的晚上偷偷跑上山，撞到你们斗法……躲了许久，然后等我跑到我我爹坟前时，看到他被人背下山。

我爹说，他醒来发现自己被关在棺材里，然后拼命敲打棺材，被守灵人唐公子救了出来。也就是白天见到的那个人。

当时看到他活了很高兴，没有怀疑，可是最近他形迹可疑，和以前的父亲判若两人，我有点害怕。”

“你怀疑宋老爷是借尸还魂？”听宋锦儿这么一说，戒嗔才想起来宋锦儿这一天往山上跑极有可能是祭奠一年前死去的爹，只不过为了隐藏着什么才装出和平常一样的表情。

“我不知道，以前我爹真的很好，从不发脾气，也不容易生气，可是最近，他变得很暴躁，今天还对唐公子……”宋锦儿想起那个一直面带微笑的公子，有点愧疚，也不知道他今天晚上住哪里。

“若贫僧没猜错的话，今天女施主三番两次找贫僧，也是为了这事？”戒嗔道。

“我……只是觉得，大师这般深情……不不不……这般高尚的人，一定会出手相助的。”宋锦儿不知怎的就说了那句深情，那可是和尚的大戒，宋锦儿吓得连忙改口。

唐子观置若罔闻，然后不知不觉改了称呼道：“我今日提到你家中祥云盘旋，并非虚言，我猜想宋老爷定是收藏了什么法宝。”

说到这里，躲着一旁的唐子观的屏住呼吸，他知道那东西一定是他的。

“你的意思是？我知道了……今日唐公子一提到那个承诺，爹就变了脸，若真的是关乎那个法宝，不，我爹绝对不是这种人。”宋锦儿摇摇头不相信。

戒嗔白天就有些怀疑这事和宋老爷有关系，原来那黑气是死气，戒嗔怀疑过是尸气，闻起来却没有尸气的腐臭，也因此作罢。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爹，如果真的是他，我……”宋锦儿没想过如果真的是自己爹，她会怎么办。

“宋小姐莫担心，可否同我讲一下宋老爷的有何异常？”

这边两个人聊的热火朝天，另外一边的两只妖情况就有些危险了。

此时他们面前一直毒蛇吐着信子，嘶嘶的声音让两妖头皮发麻。若是平常两人都是一个响指搞定的，可偏偏此时不能动用法术，否则妖气散发出去会被发现的。

“芥莘……我们该怎么办？”唐子观密传芥莘。

芥莘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拱起的腰身像拉满弦的弓，随时出手。

芥莘与那毒蛇对视着，谁都不甘示弱。

“别冲动，想想我们的处境。”唐子观劝着，不敢看那吐着信子的毒蛇。

“离开！”芥莘通过传音对那毒蛇怒喝。

“嘶嘶~”毒蛇意思很明显，你说啥我没听懂，我只是一只没开灵智的蛇，有本事你就动手。

芥莘露了锋利的爪子，等待时机发动攻击，她可是从来没有被什么东西这般挑衅，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妖落草丛被蛇戏。

“打蛇打七寸。”唐子观提醒着。

七寸？笑话，她狸猫大人是那种欺负别人弱点的人吗？芥莘磨爪露牙，准备大干一场。

最后对峙以毒蛇的一个白眼告终。

喵嗷？

那只蛇居然嘲笑芥莘，那种不把芥莘放眼里的神情，让芥莘有种猫落草丛被蛇欺的苍凉感。

最后唐子观不得不死死报着准备冲上前的芥莘，特担心芥莘一个失足暴露了两人。

这种僵局被戒嗔一句“你是说宋老爷经常一个人呆在书房，不让其他人进去？”打破。

“书房？”唐子观松了手，略微思索了会儿，然后与芥莘对视，两只妖都有了打算。白天进府唐子观被惊吓的芥莘踹下围墙，这次，有了具体地点，还是夜黑风高的夜晚，两只妖眼里尽是——对方。

“嗯，以前我经常进他书房看书，可是他那次之后，再也不允许我进去了。而且，我亲眼看见过我爹把一黑乎乎的东西藏在书架后的暗格中！我想那就是唐公子要找的东西吧。”宋锦儿侧着脑袋推测着，目光落在一直盘腿而做的戒嗔身上。

“宋小姐恐怕是有了自己思量了，贫僧也不会多言。更深露重，宋小姐请回！”戒嗔下了逐客令后再次入定。

宋锦儿气的咬牙切齿，瘪瘪嘴轻声说了句：“活该你这和尚被抛弃，真是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唐子观和芥莘既然得了重要的消息也不便久留，于是两只妖像来时那样，穿梭在屋檐之上。

到了锦绣山庄，这两妖站在墙外，仰头看着一丈高的围墙。

“动手？”芥莘小声问道。

“有一事我不懂，我给宋老爷龟壳，为了防止他灵魂外散。龟壳是不能离身体太远的，可是今日宋老爷并没有把龟壳带在身上……他若是藏起来了，又为何还活着？”唐子观疑惑。

“你的龟壳，你不能感知他的位置？还需要偷听？宋老爷他身上带着死气，分明不是人了，你傻？”芥莘十分霸气的甩了唐子观一个白眼。

“我现在妖力太弱，还看不到死气，还有就是……我若是能感应到我的龟壳，要你出山作甚？”唐子观眯着眼睛笑着，勾起的嘴角让人渗得慌。

“喵嗷~不准顶嘴。”芥莘挥着爪子，嚯嚯的往唐子观身上撒气。

唐子观拎着芥莘的后颈上的皮毛，伸长手臂拉开两人的距离。

“喵喵喵~”芥莘气愤得不停挣扎，没有任何作用。

闹腾了许久，两个人还是潜入了锦绣山庄，芥莘记得唐子观身上的味道，所以也能凭着这味道寻到——他的同类。

“小乌龟喵嗷~”芥莘举起手里刚刚循着味道找到的小乌龟，很不客气的嘲笑了一番。

唐子观依旧面带微笑，衣襟整洁的站在一旁，好像被嘲笑的并不是自己。

“喵嗷~”芥莘知道这表情往往是暴风雨的前奏，连忙跃上房梁跑开了。

唐子观知晓追不上，便任其行走，反正一只猫也闯不了多大的祸。

不得不说芥莘猫狗缘很好，不过一炷香的时辰，整个山庄的猫和狗都训得服服帖帖的。

“书房在哪？”芥莘把爪子踩在一只看门的大黄犬脸上，冷声问道。

“汪汪……”意思是不知道。

“嗯？”芥莘威胁的亮出了锋利的爪子。

“东边，穿过莲花池就到了。”趴在地上的狗立刻求饶。

刚寻了一圈回来这里的唐子观看到这幕，嘴角抽搐。

知道了方向的两妖再也不像刚开始那样四处乱窜，而是很默契的跑向同一个方向。

两妖穿过莲花池，果然看到一间小院，院外种满柳树和桃树，据说这样有镇阴的功效。

两妖对视了一眼，然后开始行动，跃上墙，从墙上翻下，上树，下树，再上树……如此走了几步，终于看到书房的窗子了。

“为何我们不走正门？”两妖同时问，然后得出一个共同的结论——做贼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