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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夜间浅粉护眼青春

第4章 寐魇 一 状元郎

  凤玉笙由开明冥宫离开后,胸积块垒,并未想着去寻宇文骁,而是随意找了家酒楼买醉。

  酒楼人声喧嚷,无人理会她的黯然伤神,她便自顾自灌着酒,间或把玩一下玉瓒,纨绔子弟般做一个彻底的酒徒。

  好巧不巧,宇文骁在楼上雅间瞧见了她,三步并两步下了楼唤了她句“笙笙”。

  凤玉笙听出他的声音,懒怠抬头,只扶额回了句“好巧”。

  宇文骁却不客套地坐到一侧,兴致盎然道:“方才春闱已有了结果,那位状元郎生得好生俊朗,又气宇非凡,我特地替你留意了,现下他正在楼上,不如你去看看?”

  凤玉笙咽下喉间辛辣,不以为意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先惦记自己吧。”

  宇文骁热诚依旧,不惜周折跑上楼,单独将那位状元郎请了下来。

  状元郎十分规矩地施了一礼,谦顺道:“小生云昭,字显章,见过凤大人。”

  凤玉笙瞥了一眼,这位状元郎一身红服,头簪杏花,显见刚刚参加琼林宴罢,确有斯斯文文的书生气,美中不足眼下有片乌青,似是备考紧张了些。

  也的的是位温良恭俭的谦谦君子,但倘使论起“好生俊朗,气宇非凡”,就显得不过尔尔,至少同临祭相较,不过尔尔。

  不过她心中对云昭还是颇为敬重,扬手道:“不必同我行礼,公子日后前程万里,自会天降大任。宇文大人当年未得三甲,如今不也是礼部尚书吗。”

  宇文骁当年登科,名次并不算卓著,不知因了同哪位皇亲国戚有些淡薄的亲缘,才年纪轻轻由乡野脱身出来,得了从二品的官衔。这些年他勤恳谨慎,政绩堪夸,但不少大臣对他的出身颇有微词。

  凤玉笙虽如是说,宇文骁并不觉驳面子,只吃吃笑道:“我先上去了。”

  凤玉笙客套地请云昭饮酒,他却断然回绝道“乐酒无厌谓之亡”。凤玉笙为难地扯出一抹笑,继续兀自酌酒。

  云昭独占鳌头的万丈豪情似是有增无减,从“春风得意马蹄疾”直吟到“会当凌绝顶”,将一片宏图洋洋洒洒挥展开来。

  这番话若与他惺惺相惜的得志少年说来,有几分意趣,在她听来,只觉话不投机,昏昏欲睡。

  ……………………

  历经宇文骁那场不期而至的说合,凤玉笙更觉头痛欲裂。躺在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绣户外将圆的冰镜光华柔和,她却觉得甚晃眼。

  卧而不寐,她油然忆及临祭。相识两天而已,她总感知到临祭令她眷念依赖,这种感受,总觉熟稔。或许初次后,她仍懵懂不知所措,但驹跋现形后情急之时,临祭又救了她,如此感觉便于她心内愈发笃挚,挥之不去。即便昨夜没有那坛酒,她也难保不动情。

  可今日他那番莫名歉疚,当真令人心寒——他的热切依恋,难道如同贪恋柳陌花衢之徒是同样的心思么?亦或他只是为了自救,不得已而为之?那绝色女子,是他的鬼姬么,当日她见着花木丛中颇多光晕,原身是否都那般仙姿玉质……

  如是想着,伏枕难免,不知如何混混沌沌捱到了天亮。

  终究是嗜酒伤身,翌日她头脑昏聩,沏了壶浓茶,然茶未入口,便听得外头门童惊惶无措的叫喊声——“状元郎云昭殁了”。

  更恓惶的却是后一句——“许相爷遣人来找大人问话”。

  话音毕,来者便大摇大摆走过来,晃得广袍猎猎,衣袂浮荡。

  他是太师那处的人,因办案拖沓含糊屡次被凤玉笙呵责的大理寺正齐叔昱。

  此时他全身上下的骄矜毫不文饰,嘴角抽动好似痉挛:“凤大人,对不住了,云昭之死,大人嫌疑颇大,太师爷要亲自审问,劳烦您同下官走一趟了。”

  凤玉笙的嫌疑他也摆得分明:琼林宴上所有进士同沐恩泽,死因自然不在此;而琼林宴罢,云昭只单独会过凤玉笙一人。而凤玉笙久居深闺,寸心寂寥,对前程无量的瑰卓才子云昭自是一见倾心。奈何以色事人,引诱未遂,一时气恼便起了杀心。

  当真好一番头头是道的剖释,凤玉笙气闷,冷哼道:“郑大人虽有太师之衔,若要审本官,用的是大理寺卿的职位,品阶比本官还低一些,本官不能轻易去。本官要见云昭尸身,亲自查案。”

  郑丘同许昱师蛇鼠一窝,早已昭然若揭,只怕他们是有意构陷,因而她欲拖一拖,不至过于被动。

  齐叔昱则拿捏出一副傲岸样子,昂首道:“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凤大人难不成能例外么?”

  平日里玩忽职守的从七品小官,此刻竟摆出范公忧国忧民的凛然,真真讽刺。

  齐叔昱见凤玉笙仍不屈从,挑眉道:“大人,实不相瞒,现下礼部宇文大人也正受审,您若不去,只怕……要对宇文大人动一动杀威棒了。”

  凤玉笙闻言狠狠瞪他,喝道:“你敢!”

  齐叔昱仍自洋洋自得,似是十分得意于东西跳梁的兴味,笑道:“下官自然不敢,但是太师敢不敢,下官就不得而知了。”

  凤玉笙蔑睨他一眼,径自绕过他往外去。

  ………………***………………

  大理寺正堂,宇文骁正笔直长跪于地,听得凤玉笙过来,他面露些许忧色,蹙了蹙眉头。

  凤玉笙敛裾,含笑拱手示礼道:“下官自请为太师分忧,亲查此案,请允下官验尸。”

  郑丘浅笑,昏黄眸子眯了眯,眉梢眼角挤出深藏城府的皱纹,“此事不劳你挂心,为防不虞,许相已将云昭尸身安置起来。你如今是嫌犯,要听本官审问。”

  凤玉笙心头一颤,倘若尸体在大理寺,还有案件到刑部复核一说,可方今置在许昱师处,更是火上浇油。

  她正心焦,宇文骁却忽的开了口:“大人,云昭是下官害的。是下官嫉恨云昭高中状元,与凤大人无关。”

  凤玉笙一阵错愕,急道:“你莫胡说。”

  高堂上郑丘听得眉开眼笑,不问动机不问方法,只道:“你既认了,便收监吧,三日之后处斩。”

  左右二人官职平起平坐,扳倒哪个也不算吃亏。

  宇文骁被押解下去时,回首深深望了凤玉笙一眼。她鼻尖酸了酸,阑干随之洇出泪来。她知晓宇文骁的意思,自己权且伏罪,她还可追查下去,找出真凶,还他清白。可是,仅有三日,倘若三日探不清楚……想到此处,凤玉笙仓促道了句“告退”,匆忙奔了出去。

  现今要寻许昱师要到尸身是不大可能,是以她想着寻与他一同登第的进士询问一番,或许还可得些证据。

  然她跑去吏部问了问,却得知大多进士已要出京任职,今早已然动身。

  她心中又是一惊,如此急着把他们安排离京,果然许昱师等早有决断。

  好在榜眼胡骏骅仍留在御京,准备到翰林院供职。陪同赶考的云昭父母也未离开。她大约探问一番,得知胡骏骅与云昭多年同窗,对他还算得熟知,且春闱几日一直同他一处,是以赶忙请了三人到刑部。

  杯中茶水凉了又倒,倒了又凉,待了好一晌,几人才拖泥带水徐徐行来。

  云昭父亲云籍浓眉大眼,母亲徐容一副柔和面相,可见是严父慈母。二人年近花甲,又痛失爱子,疲态悲恸溢于言表,但看向凤玉笙的眸光里,分明含着凌厉。

  胡骏骅仪表堂堂,身子看着较之云昭健硕许多,气势卓然,此刻剑眉倒竖,颇多了几分狠戾。

  凤玉笙不及客套,开宗明义问曰:“胡大人,云公子离世前几日,见过哪些人,可有什么异常?”

  那胡骏骅愠色深了几分,戟指着她喝道:“能有什么异常,不就是见了你吗?你这妖女,勾引云兄!还查什么,那个宇文骁不是已经入狱了吗,我看你们是沆瀣一气,要置云兄于死地!”

  他太过于慷慨,以致凤玉笙登时便起了疑心,奈何云籍也忿忿然帮他的腔:“你们这群狗官,人面兽心,就是嫉恨我儿如此耿介清廉,阻了你们的路!”

  凤玉笙不觉恼怒,只觉十分寒凉,如今的朝堂,在百姓心中竟成了这般不堪。

  两人在堂下叱骂不止,愈来愈不堪入耳,凤玉笙终究怒火中烧,狠狠打落琉璃茶盏,大喝:“本官如何为政,还轮不到尔等评判,你们只消说,他在离世前几日见过谁,有何异常之处!”

  几人仍是静默无声,不肯配合。半晌,徐容忽的抽泣起来:“我儿年方双十,本来春闱过后,就要同茉儿成婚了,现在竟成如此……”

  听到此处,凤玉笙秋波一闪,问到:“茉儿是谁,现在何处?”

  不待徐容回应,胡骏骅又是悲愤陈词:“你不必问了,茉儿妹妹温柔贤惠,岂是你能比拟?”

  凤玉笙品着此话甚有意思,勾唇道:“她不应是云昭的未婚妻子么,如何温柔贤惠,你怎会得知,莫不成你喜欢她?”

  “你这是污蔑,我要告发你!”他语气依旧激昂,只是面色微微一变,隐隐透出几分理亏。

  凤玉笙心下多了些微把握,唤道:“来人,胡骏骅讪辱命官,押入牢房。”

  胡骏骅被拖着,仍不甘地连连大喊:“不可!本官是翰林学士,岂可任人羞辱?”

  凤玉笙瞥视他一眼,随意理了理发髻,向堂下二人道:“本官审案,向来铁面无情。那位翰林学士尚且不放在眼中,更遑言二位了。尔等信我也好,不信也罢,违命不从就是如此下场!”

  反正她于他们而言已是穷凶极恶的妖女,说些宽慰之语反而无用,不如威慑来得有用些。

  二人毕竟未见过这般阵仗,云籍气焰当即委顿下来,徐容亦止住了哭,忙道:“茉儿大名吕茉,是显章未婚妻子,同他一起进京,现下居在东流客栈。”

  凤玉笙笑笑,打发人好生照看他们,即动身要到东流客栈。

  小厮却来通传,许相请刑部凤大人一聚。而聚的地方,并非相府,亦非朝堂,而是琅嬛苑。

  琅嬛苑景致如画,钟灵毓秀,常有显贵宴饮于此。她想,许昱师大约凭着云昭尸身的事,意图要她付出些代价。方今情形火烧眉睫,即便明知是鸿门宴,她也需得赴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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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5/14 7:16: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