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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隔墙有耳
她心中震惊不已,心中隐隐觉得不安,转身看向赵图楼。
此刻,他手上执着一本破旧的卷宗,俊秀无匹的面目上无任何悲悯之情,先前对他的那一丝莫名的心意相通“嘭”地一声就断了。
他,果然正如他口中所说,是处在最高处的人应该有的冷血面孔。
赵图楼缓缓抬头,迎上韩泷的视线,道:“我曾经也问过清歌一个问题,如果我达到一个目的,需要献祭我朝一城,亦或是献祭南蛮全族,当选哪个?清歌答‘自然是献祭南蛮全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何须介怀’。你,明白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以,就死不足惜?
韩泷的心骤然就被窗外的冷风冻住了。
她以为清歌死于赵图楼的喜怒无常,一个不小心就被他暗暗处置,末了扔出一个自尽的名头来。
实则,清歌之死只是因为南方雪灾一事。
近年来多有天灾,南面流民形成的流寇一直没有得到清缴,主要也是他们并不能闹出什么大事来。
官府不愿意花费时间精力去处理,而这样留下来的隐患就全部在今年的赈济粮出事后暴露出来了。
本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皇帝特意将这件差事事交归太子处理,而且还命令必须办好了这件差事。
赵图楼自己心里清楚这其中的玄机,事情的始发地还在杜函之的故乡。
杜函之如今已被流放在外,可是南边哪里一旦出事,往他头上扣帽子有多容易不言而喻。
杜函之流放的事本和赵图楼没有关系。
但在朝中诸臣眼中,所有与恭亲王有关的一切都必然是出自他的手笔,所以无论皇帝信与不信,清不清楚内情,此事赵图楼都必须全部担下来,而这恐怕也是皇帝的根本目的。
这件事能把杜函之更要命的事情也扯出来的原因,就在于清歌了。
事情之所以这么严重,还是赵图楼不够小心的原因。
清歌真的是跟在他身边太久了,一开始他也像怀疑韩泷一样怀疑清歌,可是这么多年下来,总有心软的时候。
杜函之是皇帝和恭亲王的授业之师,同时也是恭亲王在赵图楼小时候带给他的启蒙老师。
赵图楼和杜函之的来往书信会传到皇帝手中,能下手的人只有清歌。
清歌的主子是谁,已经无从追究,可赵图楼仅凭猜测心中也能确定大概。
而这次若不是张仆射连夜赶来告诉他,皇帝为了他和杜函之的书信来往勃然大怒,他可能还仅仅以为这次仍然只是皇帝单纯地想要再一次,想要趁他无暇他顾时剪除他的羽翼这么简单。
如果不尽快处理此事,那他这个太子之位,怕是真的要拱手让人了。
各中原委,韩泷自然是不知道的。
整整一日,她脑中回旋的是清歌站在殿外眼中泛着泪光,楚楚可怜的模样。
是她说殿下挑剔时眼中倾慕爱恋的幸福模样,是她看他时,眼中娇羞的柔媚模样。
清歌的身世,她刚进东宫不久,就已知晓。
自赵图楼成年建府以来,清歌就作为陪嫁的侍婢跟在赵图楼身边,对赵图楼忠心耿耿,侍奉多年却一直连个主子名分都没有。
就算她是有再大的错处,现在人都已经没了,他竟然还是这般冷漠,甚至于连一句缅怀、追思的暖话都没有。
站在赵图楼身旁,韩泷只觉得心冷。
这样的男人,果然是个冷血魔王,清歌跟他多年的情分,也就得到这样的回报,那自己呢?
韩泷突然对深入东宫这个决定有些怀疑,凭她一己之力,能撼动赵图楼这个冷血魔王地位吗?师父是不是高估了她的本事。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突然一声,“专心磨墨!”
赵图楼冷着脸,正定定看着她。
韩泷立即跪地,“殿下饶命。”
“起来吧!”他的声音确实出乎意料的温柔。
韩泷以为她听错了,仍是趴在地上不动。
她这几日因着清歌的事情对赵图楼心存怨言,虽然极力忍着,但终究城府不甚,外漏的点点情绪还是被赵图楼看在眼里。
“你为她不值?”赵图楼见韩泷不起,以为她故意抗命以示不满。
“奴婢不敢!”韩泷怎会对这个魔王吐露真心。
“你不是我,也不是她,没有亲身经历,永远不要轻易同情谁,或者憎恨谁!”赵图楼似说禅语一般。
韩泷依旧伏地不起,口中不带一点情绪地回道:“奴婢没有同情,也没有憎恨。”
心中却暗道,他说的倒是不错,但四年前的灭门惨案她可是亲身经历,她憎恨他,却不是轻易,而是深入骨髓。
“起来吧。”赵图楼突然就叹了口气。
这世间,自从她去了之后,就没有人再懂他了,哪怕是眉眼跟她极像的韩泷也根本不懂他。
罢了罢了,他还有一堆烦扰的事要忙。
赵图楼吩咐她继续磨墨之后,就不再搭理她。
韩泷亦不再言语。
因还在禁足中,赵图楼无法得到任何外界信息。
他费尽心思将消息传了出去,尚书仆射张恒青当日就又低调地进了东宫。
皇帝下的禁足令是不许任何人探访的,若是没有要紧事,张恒青不会冒着危险赶进来,韩泷无意中看见张恒青的小轿停在了角门处。
她心中一动,张恒青不惜违抗圣明而来,其中必有蹊跷,便趁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悄悄走到书房外,躲在隐蔽的角落处听到了张恒青同赵图楼的对话。
“殿下既然都确认是谁了,为何还不打算出手?”
“阁老且稍安勿躁,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我从陛下眼中摘出去。清歌交到那人手上给陛下的书信,上面并不是我亲手所写,阁老到时候把我的笔迹借机拿一份给陛下,此事嫌疑自然就洗脱了,哪怕陛下不愿意接受,也无法治我的罪。”
赵图楼素来谨慎,杜函之只会比他更甚,他们联络的亲笔书信是不可能被人拿到的。
“南边的事还没处理好,他又是陛下最看重的人,暂时动不得他。陛下若真有意相护,我们也动不了他。慢慢来吧。”
张恒青听了赵图楼的话,心中不平得紧。
皇帝处处偏心他人,赵图楼身为先皇后遗子,自幼不曾平安喜乐过一日。
本该在他一出生就是他的太子之位,却是自他背负了鸩毙皇叔陷害满朝忠良之后,像一个大帽子一样扣在了他头上,仿佛是他不择手段才换来的这个位置。
皇帝让赵图楼成为太子的目的外人不知,张恒青却是再清楚不过,让一个儿子成为另一个儿子的垫脚石。
纵使早知天家无情,张恒青也对皇帝赵茕的行为震惊不止。
他们的交流许多时候都是靠默契进行的,韩泷一字一句认真地听着,交谈所提之事,她还不全然知晓,便打算好全都先记下来,再细细揣摩。
正打算时,又听张恒青道:“殿下清楚便好,眼下陛下大概是要彻底换一批人了,若是不想受到波及太大,还是早作准备的好。”
赵图楼点头道:“嗯。”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提到了一个一直被避开的话题:“没想到即使改成了流放,也没办法让老师置身事外。”
张恒青也知道,这一次大概是没办法保住杜函之了,杜函之大半生都为朝廷尽忠,最后却是要被皇帝赶尽杀绝,实在让人寒心得紧。
“希望杜丞相万事安泰吧。”
他们这么说,听到韩泷耳中就是另一个意思了。
杜丞相是什么人,韩泷心里是清楚的。
听赵图楼和张恒青的意思,竟然是连一个已经流放的朝廷忠良都不愿意放过。
韩泷心里发寒,脚下不稳,一不小心就弄出了声响。
张恒青立刻反应了过来,大声喝道:“谁!”
韩泷吓得不轻,却听赵图楼语气似笑非笑道:“一只不听话的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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