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怀瑾过来坐下，良久也没有作声。

苏寻的手渐渐放下来。见到他的紧张和期待消失，心开始下沉。

“拿给我看看。”他终于开口，“你说去检查过了。”

她心里蓦紧。

忽然好想躲起来，又或者矢口否认。

她不想听他的决定了，不想承受那可怕的失落。

见她没反应，欧阳怀瑾望过来。

他黑黝黝的眼神才扫过来，她就偏开了脸，泪意涌上来，逃避含糊说：“没有……”

“没有什么？”他拧了眉，“没有去检查，还是没有怀孕？我就在你面前了，不要再跟我遮遮掩掩，我现在，”

他顿了顿，“真的很心焦。”

苏寻眼眶蓦红。

“我们，分手吧。”

她受不了了，心头涌上不如一了百了的冲动。

欧阳怀瑾呆了呆，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现在是想要怎样？”

分手，然后一个人生养孩子吗。

他打个激灵，呼吸乱了乱。

伸手过去揽她，“你别乱想，我不是回来了吗。”

苏寻不懂他说的，他回来了又怎样。

但情绪就像到了临界点，他的拥抱瞬间触发了她的泪点，她呜了声，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眼泪簌簌落下，打湿他的衬衫。

欧阳怀瑾一时心软软的疼，回来前很明确的想法不觉有点动摇。

可是如果要了这个孩子，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娶她了。

他对自己真的没有信心。

“不哭了。”他柔声哄，抚着她的背，“都是我不好。”

苏寻本来还强忍，他这么一说，她顿时就控制不住了，激动得抽噎，哭得抖抖索索。

欧阳怀瑾深深叹了口气，真的感到了心疼。

“以后我再也不这样了，你原谅我。”他把她的头发顺直，给她抹眼泪，低声说，“你哭得我心都要碎了。”

苏寻觉得自己也要心痛死了。

他这样柔声细语的，叫她怎能不沉沦。

以后要离开他，她得多痛。

过了很久她才平静下来，离开他的怀抱，低头拿纸巾摁着鼻子。

欧阳怀瑾踌躇着，小心开口，“你是怎么想的？”

她垂着头，不说话。

他把她又搂过来，“你这是要恨我了。”

她摇头。

他狠了狠心，“如果我说没有准备好要这个孩子呢，恨死我吗？”

怀里的身体滞了滞，变得僵硬。

欧阳怀瑾的心也跟着收紧。

他试着将她搂得轻柔些，诚恳些，语气低沉，“说真的，我觉得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你说我怎会有信心……”

苏寻就像被冻成了石头，他再温柔，她的身体也没办法暖和回来。

她一点也不惊讶他的决定。

这，本就是现实。

她早就明知道的现实，然而，她还是可悲地期待了。

她改不了这可笑的习惯。

“不要一声不吭，你摊开跟我说。”欧阳怀瑾攥她的手，他有点承受不了这寂静的压力。

苏寻此时是呼吸都觉得痛，她费了很大的劲才让声音从喉咙里吐出来，低声说：“好，听你的。”

说出这些话，喉咙僵硬得封住。

她知道，她心死了。

原来感情是如此脆弱，根本不堪一击。

只要蓦然一个清醒，就好像什么都看透了。

所有的迷恋突然变得不值一文。

欧阳怀瑾听了她顺从的话，没有松口气，反而心中闪过不安。

默了默，低哑问：“很生气？”

苏寻无力地摇摇头。

他不确定了，看着她，心里乱麻一样。

一夜辗转难眠。

……

翌日，两人去了医院。

做完检查，医生说：“不好拖了，给你们排快点，后天手术吧。”

苏寻心里狠狠绞一下，眼泪逼近眼眶，不觉用力咬唇。

欧阳怀瑾不说话，他也感到了说不出的难受。

看到B超报告上说胎儿有了心跳，他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从医院回去，两人都沉默着。

回到住处，欧阳怀瑾忽然说：“我回家一趟，晚上回来。”

苏寻胸闷无力，想说他不回来也可以，但话到了嘴边，轻声说：“好。”

孩子打掉后，他们之间就会结束，只是现在，她不想让他难受。

不想增加他心里的负重，又或者让事情纠缠不清。

欧阳怀瑾站在那，她的安静让他不安，然而在这样的气氛下，他想不出什么可说的。

迟疑地，他转头离开。

在医院的时候，说不出的煎熬让他产生回家去问问母亲的念头。

这事肯定不能跟父亲说，而母亲那么聪慧，应该会给他更好的建议。

欧阳怀瑾走后，苏寻躺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

就像一个通关游戏，她的恋爱毫无意外地再次game over。

不过平静下来后，感到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

也许她已经麻木了。

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整个都浸在灰暗里，她觉得还是出去透透气比较好。

程书蕊让她设计客人休憩区，还没有去看过场地。

深呼吸了口气，她爬起来。

……

安静的大厅里。

苏寻站在那，左手架着一本速写本，右手握笔，全神贯注，熟练地画着草图。

蓦然，身后传来急剧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她微惊，转回身。

“贱人，去死！”苏虞西像一头发狂的斗牛冲过来。

苏寻重重地摔向地板。

落地的瞬间，她本能地用手撑了下，然而身体的惯性如此大，后脑勺骤然传来的钝痛仿佛可以将她的灵魂震出去，眼前灰蒙蒙的一片，所有的感官突然失灵。

有人冲过来把苏虞西从她身上拉起来，将苏虞西企图划向她脸上的刀子抢下。

苏寻躺在地板上，意识似乎破碎了，一动也不动，左肩头摔下去之前就被被苏虞西手里的小刀扎了口子，此时汩汩流着血。

直到她被人移到担架上，她的意识才悠悠回神。

“你感觉怎样？”庄原攥着她的手，对上她的眼，声音哑得不像他。

苏寻默默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动了动嘴唇，“你不用担心，反正，孩子也是不能要的。”

吐出最后那几个字，喉头被堵住，她的眼眶微微红了，但很快又恢复平静，仿若死水。

庄原定住。

苏寻的意识再次开始涣散。

好像陷入黑夜，她进入了梦境。

耳中断断续续有声音传入，左耳入了，右耳出，并没有在她的意识里留下痕迹。

“摔得很重，脑壳里积了淤血……可能是潜意识想要保护胎儿，脊柱呈强直状态，后脑勺支撑了太多冲力……得赶紧动手术。”

“……麻醉药肯定对胎儿有影响……这个真的没法保证……不，先生，这真的没有办法，风险已经跟您都说清楚了……”

……

欧阳怀瑾没有按承诺那样，晚上回来。

而且，他没有把苏寻怀孕的事告诉母亲。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父亲会怒气冲冲打给他那个电话，还有为什么母亲拐弯抹角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看到还没满20岁的妹妹抱着一个粉嫩的小娃娃出现在他面前，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晚上在书房听父亲训话，他第一次没有阳奉阴违装乖，而是真的沉重地听进去了父亲夹杂了三分迁怒的谆谆教导。

夜深躺下后，他给苏寻发信息，“家里突然有些事，今晚没能回去。”

等了一会儿没回复，他不知道她是睡了，还是因为堵气不回，心里担心，又发一条，“宝宝的事，我们考虑清楚些，明天回去再说。”

欧阳怀瑾并不知道，此时医院里，庄原想联系苏寻的母亲，翻遍了苏寻的包包，也没能找到她的手机。

在苏寻被苏虞西猛扑向地板的时候，她的手机从肩上的包包里摔出去，滑到没人注意的角落里。

翌日，欧阳怀瑾回去别墅找苏寻，找不到人，打她手机，显示关机。

找去花店，店员说也联系不到人。

欧阳怀瑾又回别墅，等到晚上，没等到人。

他怀疑她是不是因为害怕做手术所以跑了。

难道她也像他妹妹一样，打算躲起来把孩子生下，断绝与他的联系，一个人把孩子养大？

这个想象让他呆住。

第三天，是约定手术的日子，欧阳怀瑾去了医院，跟医生取消了手术的决定，让医生打电话给他，如果看到苏寻出现。

但她没有出现，就像突然人间蒸发了。

欧阳怀瑾肯定她是躲他了。

心里很不是滋味。

又过了两天，X国那边来电话催他回去，因为他在这么忙的时候旷工，项目几乎乱了套，合作的教授暴跳如雷。

欧阳怀瑾只好留言给苏寻，回了X国。

……

苏虞西伤人的事情有记者盯上，但苏建荣求得程书蕊帮忙，有关的视频监控都删除了。

星言零语流传了些，因为缺乏劲爆的细节，圈内对苏虞西见惯不怪，事情很快沉了下去。

翌年春天，欧阳怀瑾提前结束项目回国。

他已经失去苏寻的消息很久了。

无论他怎么找，也找不着她。

苏氏集团宣称，庄原与苏虞西复婚了。

欧阳怀瑾本来怀疑过苏寻的消失说不定得到了庄原的帮助，这下竟没有可问了。

而苏寻的父母竟都对自己女儿的事一无所知。

秦兰秋以为女儿去国外学习了。

因为她收到苏寻之前在X国培训时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