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帮我。”庄原嘴角勾着浅浅的笑，只是眼底的笑带了丝苦意。

苏寻等着他的下文，然而他没有继续解释。

“庄先生，”她不觉苦恼，以她的现实，是不大愿意“帮”他的，撇干净关系还来不及呢。

“当你之前欠我的。”他淡淡说，“我帮过你几次了，不是吗？”

苏寻无言了。

“你住哪儿？到时我去接你。”他问。

苏寻暗叹。他真是很聪明的人，知道怎么赶她这只鸭子上架。

“我自己去吧，你给我发地址。”

“也行。”他微微一笑，站起来，“我看你准备回去了，要送你吗？”

说完他又笑了，“我废话了，既然不要接，当然也不要送。”

苏寻对他这个不算好笑的笑话勉强地扯扯嘴角。

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姐！”

苏美欣出现在门口，笑得天真无邪的样子，眼睛骨碌碌看向庄原。

庄原略怔，笑笑，“这是你妹妹？挺可爱的。”

苏寻冷冷地说：“同父异母的妹妹，庄先生不用对她太客气，她打算以我为榜样，以勾搭有妇之夫作为将来的理想呢！”

“姐，你怎么这样说我！”苏美欣委屈了，“我又没说要勾搭有妇之夫。”

庄原尴尬了一下，“原来不是亲妹。”

苏美欣不满了，扁嘴抗议：“先生，看你挺帅的，竟然连常识都没有，怎么就不是亲妹了？”

庄原轻笑，“哦，说错了。”

“庄先生没说错，对我来说不是亲妹。如果你以为跟着我可以学到不劳而获，那不要叫我姐，我可担不了那个责任！”苏寻不留情面地说。

苏美欣委屈巴巴，“姐你干嘛这么凶，人家就是来看看你。”

苏寻心气浮动，又厌烦自己在庄原面前暴露本性，冷脸拿起包包，说：“你回去，没有事不要来找我，有事也不要！”

庄原唇角翘了翘，她这个样子在他看来没什么，他反而喜欢她真实的样子。

她虽然一直很坚持保持两人的距离，但无形中，她已经不怕他了，在他面前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阿寻，那我先走了。”他微笑着说。

听到“阿寻”两个字，苏寻微滞，很介意他熟络的语气。

本来就担心苏美欣有样学样，他这样好咯。

又不好让他跟苏美欣说，他们之间什么关系也没有。

苏寻把门锁了，直直往车站走去。

见苏美欣一直跟着，她停下，“你还跟着干什么？”

苏美欣低下头，“姐，我不开心。”

“难道我很开心？”苏寻无语了，继续走。

“至少比我好啊。”苏美欣亦步亦趋，“姐，我真的很羡慕你……”

苏寻猛地又站定，“羡慕我什么？你还是要像你妈跟爸那样，觉得我当了小三挣了钱？当小三的是你……”

“当小三的是我妈。”苏美欣打断她的话，“姐，我知道你介意我妈，也相信你不会跟她做一样的事。”

“事实上我也很难过啊，我妈当小三生下我，让我在学校被人嘲笑也很多好吗。”

“姐姐是受害者，别人还同情些，不是吗。如果不是因为大妈老拖你后腿……你也不会被人笑这么多，总比我好吧？而且你还能靠自己独立……”

苏寻逃避地转身走。

她不愿意听妹妹这些聪明的动之以情的话。

潜意识里，她拒绝被妹妹缠上。

公共汽车正好过来，她毫不犹豫地上了车。

见她这样，苏美欣停了下来，露出难过的表情。

苏寻没有回头看，挤到公车里面。

想了想，给父亲打电话。

手机响了几声，被挂断。

苏寻冷冷地给他发条信息，让他叫苏美欣回去，别乱跑。

当完成任务。

事实上她真不是多么善良的人，她心想。

苏寻过去母亲那边，看到母亲已经在准备年夜饭了。

秦兰秋看起来心情很不好，脸上隐约有颓丧和怨恨。

苏寻一感觉到那气氛就知道，母亲应该是想起父亲了。

以前住在一起时，每年除夕秦兰秋脸上都是阴霾。

现在分开了，那怨恨看来并没有消失。

苏寻过去帮忙准备年夜饭，没有刻意想什么好话安慰母亲。

在母亲面前，她通常都是沉默的多。

对于父母和妹妹，她真的不会太关心。

大多时候她总是冷漠地封锁自己。

“你早点找个人嫁了吧，家里太冷清我受不了。”秦兰秋忽然愤愤地说。

“好。”苏寻脸上没有半点波澜。

秦兰秋顿住，“你是真的还是敷衍我？”

苏寻心说，当然是敷衍。

不过她垂下眼皮，“真的。”

“那我给你找人相亲？”

“好，找个条件好点的。”苏寻说。

好点的，对她就会挑剔，这亲可以相久点。

……

刚吃完年夜饭，父亲忽然打电话来，质问：“美欣在你那？”

苏寻心里一个咯噔，“不在。”

“你这个姐姐怎么当的，她去找你，你为什么不让她回家，年三十晚在外面乱跑！”苏立玮生气地责怪。

苏寻想起苏美欣说她不开心，突然很后悔。

父亲还在那训斥，她挂断电话，回客厅去对母亲说：“妈，我出去一下。”

“去哪儿？”秦兰秋警惕地问。

“哦，有客户找。”

“客户？什么客户这么神经，年三十晚也不让人安生！”秦兰秋很生气。

“没事，我去去就回。”

苏寻披上外套拿起包包很快离开。

回到花店，没有看到苏美欣还在那里。

她沿路一直找，年三十晚大部分店铺都关门了，真不知道苏美欣有什么地方能去。

同学家应该也不可能，这个年龄的孩子比较在乎自己在同龄人间的面子，而且大过年的，谁家会收留离家出走的孩子。

苏寻想了想，坐地铁去G市最繁华的天城广场。

天城广场附近有好几个连着的广场，到处是迎接新年搞活动的人群。

苏寻找了两个小时也没找到，心急如焚。

苏美欣长得还不错，万一遇到坏人就麻烦了。

苏寻走得脚都快断了，她从花店过去母亲那边就穿着中跟鞋，然后顺便穿了出来。

中跟虽然比高跟的好点，但走得太多，脚还是被蹭破皮了。

她继续走，期间小妈打电话来，她没接。

不用想都知道，因为找不着人，小妈这是打电话来骂她。

经过一个高级的国际大酒店，忽然瞥见里面好像有个男人拉扯着一个女孩。

苏寻的血轰地往上冲，立即沿阶梯噔噔往酒店里跑去。

一耳光挥到那男人脸上，把迷迷糊糊的苏美欣拉过来。

她没有骂，胸口起伏着，瞪着那个外国男人。

外国男人愕然，脸沉下来，用不大顺的中文说：“她跟我们玩，喝多了，我带她回来。”

苏寻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还是很愤怒，说：“她才十六岁！”

“十六岁关我什么事？而且，她说她十八岁！”外国男人瞥一眼大厅里经过的目光，恼火地说。

苏寻呆了呆。

转过头，赫然看见欧阳怀瑾身边跟着几个长辈，看起来气质都是非常出众。

她的脸色顿时变了。

低下头拉苏美欣往外走。

出到酒店外，路上车子比平时少了很多，出租车是没有了。

看看时间，地铁也没有了。

苏寻感觉每走一步，脚更疼了。

想起欧阳怀瑾的目光，她力气都没了。

硬撑着想把苏美欣拉走，离开那个酒店，然而走了没多远，苏美欣竟一屁股坐到台阶上，不走了。

苏寻仿佛能感觉到身后欧阳怀瑾他们的目光，一时有些崩溃，再也走不动，干脆也坐到台阶上，侧着身。

眼眶蓦然就红了。

上天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让她狼狈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就是想提醒她不要有非分之想吧。

在X国她被欧阳怀瑾从夜总会带回去，而今天，又让他看到她妹妹与人出入酒店。

她一家人是不是都有这个传统。

她深深叹口气，把绝望的感觉压下去，打电话给父亲。

然而好笑的是，之前她挂断他们的电话，现在他们也不肯接她的电话了。

看到苏美欣想睡到地上，苏寻把她拉住，想来想去，竟没有合适帮忙的人。

坐着发了会儿呆，一个保安走过来，“小姐，如果不住酒店，请你们离开好吗，这样太影响形象了。”

苏寻脸蓦热，“对不起，我让人来接。”

“请尽快。”

她点点头，脑海里闪过庄原的脸，解锁手机，找到他的号码拨过去。

等待手机接通的时候，她真是忐忑又羞愧。

“这么早打电话跟我拜年啊？”庄原笑道。

苏寻红了脸，“抱歉，事实上是想找你帮个忙，你现在方便出来吗？”

庄原愣住，“方便，你在哪儿？”

苏寻报了地址，窘迫地说：“我妹喝多了，没地铁和公交车了……”

觉得因为这么小的事除夕夜找他，本来她还想保持距离的，不觉眼眶又是一红，声音微哽，“我很抱歉……”

庄原知道她这人其实不爱轻易求人，求得他必定是为难了。

他不觉低声说：“你别有压力，能帮上忙我挺乐意的，我现在就出去。”

“谢谢你。”苏寻挂了电话，抹去眼角的泪。

庄原来得很快，十几分钟后就到了。

车子在路边停下，他过来帮忙将苏美欣弄上车。

苏寻准备上车，忽然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子驶过来。

她滞了滞，心里霎时汹涌。

到底低头上了车，汹涌的感觉沉下去，变得心凉如水。

也许，年后也不必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