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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空有玉佩也枉然

  此时,自外走进两个锦袍少年,为首的身形瘦长,面盘方正,双目炯炯,是杨崇礼的长子杨时益,后头跟着的那个颧骨棱棱,眼神闪烁跳跃的是杨时竣。杨时竣是杨澈的侄孙。他的祖父是杨澈的庶弟,可惜是短命。亲爹走上修道求仙的路近十年不归家,只剩下祖母、妹妹和他相依为命。

  杨澈心疼两个侄孙无依靠,虽已分家,但准许他们居在杨府的西院,吃穿用度与自家孙子无异。

  “孙儿见过爷爷。”两人规规矩矩地行礼,又对杨崇礼作揖后才立直身子。在杨澈面前,二人有几分拘束。

  “福安,你来见过两位兄长。”杨府人丁单薄,杨澈希望兄友弟恭,相互照应。

  “杨老太爷,我……”

  “该叫爷爷。”杨崇礼纠正。

  杨时益闻言抬眸看向杨福安。

  杨时竣仗着杨澈平时对他几分喜爱,“大伯,他凭什么喊爷爷?”事实上,杨澈只是他的伯祖父,他跟着喊是祖母的意思。

  不等杨崇礼回答,杨时竣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爷爷,他一定是假冒的,想讹咱的钱,是个骗子。”早些年,这样的人遇到不少。

  杨福安停下筷子,杨时益什么态度看不出来,不过杨时竣对自己可是满满的恶意。

  “时竣说的没错,无凭无据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攀亲拖熟。”进门的是一个六十来岁的富态老妇人,穿着一身薄软清凉的深绯金丝绸禙和橄榄绿马面裙,双鬓花白的头上带着沉甸甸的金丝八宝冠,脖子上挂着玛瑙镶金宝链,十只手指头更是套满了玉戒指金戒指,一身的闪闪发亮。

  “认祖归宗是大事,大伯也不和老身商量商量。”齐婉婉径直走向主座,但见钱兴送来的茶点摆在主座的下方,才下沉的屁股不甘愿地抬起,尴尬地转身坐到钱兴安排好的客座上。她的皮肤有着老年人的松弛但胜在白皙,眉头和眼尾的细纹几不可见,圆圆的面颊两侧有笑涡,看起来慈眉善目。

  “你们单凭一块玉就认定他是咱们杨家的种,这也太草率了。”齐婉婉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这才眯着眼将杨福安自下而上瞟了个遍,目光在玉佩上多停留了一会。

  “叔母,您瞧福安和大哥多么像……”

  “崇礼!”齐婉婉自恃长辈,打断了杨崇礼的下文,“你都四十有二了怎么还天真呢!人心险恶啊。除了玉佩,他可还拿得出其他的凭证?”

  “凭证?老夫亲口认下的福安还要什么凭证!老夫还没到老眼昏花认错人的地步!”素来文雅的杨澈拍案而起,矮几上的参茶都颤了几颤,滚烫的茶水溅出茶盏,沾湿了桌面。

  一时之间书房寂静无声。

  秦雅芝望了一眼矮几的情况又垂下头,阻了上前收拾的钱兴,直到下人再端来一杯参茶,秦雅芝才亲自上前将茶盏换下,顺便抹干矮几上的茶渍。

  齐婉婉惊得原地一颤,又觉着在小辈面前丢了面,局促地在椅子上扭了扭,掏出手帕先是小声地啜泣,见杨澈没有吭声,慢慢大声起来,“我好歹是个长辈,在家里连说句话的资格都没了吗?我也是为了杨府好,短命的杨诚天煞的崇辉哟,你们父子俩死的死走的走,留下我孤孙寡母的好凄凉……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哭到动情之处,齐婉婉的拳头还装模作样地砸砸自己胸口。

  杨思乐冷眼瞧着,面上的讥讽之色愈加明显,齐婉婉是农家女,是给杨诚冲喜的,平日里见钱眼开,遇事也只知一哭二闹,鼠目寸光,不配当她祖母。

  齐婉婉嚎得正起劲的时候婉愣了一下,觉得是她听差了?岂料,声音自她耳边响起,又响又亮,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炸得她忘了做戏。

  “真丑。”

  “你……你说什么!”

  “不怪你听不清,岁数大了是会耳聋。”在齐婉婉的怒视下,杨福安卯足劲,“真丑!这回听见了没?”

  整个三松斋都听到了。

  “你连徐娘半老都算不上,还指望自己哭起来能多美。一把岁数了怎么还这么天真。”刚才齐婉婉数落杨崇礼的话,杨福安奉还给她。

  “你个口无遮拦的,看我不撕烂你的嘴!”齐婉婉自从嫁进杨府,还没人敢给她气受,从椅子上暴跳下来,若不是秦雅芝拉着,真能冲过来动手。

  杨崇礼立即拉过杨福安护在身后轻斥,“福安,不得无礼。”

  转过身,杨崇礼作揖赔罪,“叔母,福安不善辞令,侄儿已经教训过了,您就别和孩子计较了。”

  齐婉婉甩开秦雅芝,态度强硬,“这人冒名在前,对我不逊在后,我杨府的颜面何在!不善辞令?我看他能言善辩得很。崇礼,叔母知道你是个好的,不过这小子压根就不是咱们杨府血脉。我能揭发这个冒牌货。”齐婉婉瞟了一眼杨澈,气得歪着嘴,“当初秀兰让孟婆子摸过胎,孟婆子说了,她那一胎是个女娃。这是天大的事儿,我可不会瞎编造谣。若是不信,大可招孟婆子前来对质。”齐婉婉刻意瞄向杨福安的衣裤,冷笑了几声,“臭小子,你机关算尽,性别对不上号,空有玉佩也枉然。”

  “这……这孩子未落地,摸得再准也是隔了层肚皮,还是眼见为实。”杨崇礼还是站在杨福安这边。

  “大伯,秀兰的婢子你也见到了,我就不信了,那个婢子没告诉你孩子是男是女。”齐婉婉不理杨崇礼,见杨澈面黑如锅底,以为自己道中重点,笑得更得意。

  “是女娃没错。”杨澈面色恢复正常。

  “叔祖母记性真好。”杨时益无视秦雅芝的警告,插了一句。

  “小辈的事做长辈的哪有不操心的。”杨齐氏皮笑肉不笑。“事都理清了,这小子该……”

  扭送官府四个字还牢在齐婉婉嘴里,只听得杨福安扑通一声地双膝跪地。

  齐婉婉一愣,随后嗤笑。她岂会放过落井下石的好机会,“刚才扬眉吐气的时候没料到自己会有这个下场吧。现在跪地求饶,晚了。”

  “爷爷!”杨福安石破天惊地一声呐喊,随后双眼一红,泪水如同喷泉般喷涌而出。“爷爷,原来你们找的是孙女,你真的是我爷爷!”杨福安噙着眼泪,回过头看了一眼齐婉婉,情真意切地喊了一句,“多亏了这位阿婆。”

  杨澈忍不住鼻头发酸,将杨福安搂在怀中拍了拍,动容地老泪纵横还不忘替杨福安纠正,“该喊她叔祖母。”

  一时间书房上下被杨福安的嚎啕萦绕,杨崇礼也不由地偷偷以衣角拭泪,见有仆役在场,只好窘迫地清了清嗓子,“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今儿风大,沙子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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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30 13:59: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