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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她不想当人
韩梅林没去看凤兰一眼,而是一直向院里张望着。他见刘诗艳只知道傻笑,并没有暴起伤人,心中那一股股的怒火开始蹭蹭地往上蹿!
他的眼中堆满狠厉之色,咬了咬牙,快速给自己换了一条裤子后,抽出门栓,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狠狠地骂了一声娘,便以一脸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样儿,冲出了屋子,直奔刘诗艳而去。
这时,钱子琪正骂骂咧咧地去解扣在车板上的铁链子。
韩梅林见此,立刻扯着脖子吼道:“钱子琪,你给老子扯住它!今天你要是敢放手,老子就把你剁了喂野狗!”
扬起门栓,照着刘诗艳的脑袋便恨恨地砸了下去!
刘诗艳虽然被缚,但胜在身形灵活。她左移一步,闪身躲开韩梅林的闷棍,回手便给了韩梅林一下。
韩梅林的脸上挂彩,鼻血哗啦啦地流下。他火冒三丈、怒不可遏,立刻招呼戏班里的人一起操家伙打刘诗艳:“都给我一起打!谁他么不动手,老子发卖了他!”
虽然韩梅林不得人心,但他好歹是班主,且拥有大部分人的卖身契,众人不敢得罪他,于是纷纷操起家伙将刘诗艳围在中间。
虎落平阳被犬欺,更何况是头脑有些拎不清的刘诗艳。
棍棒加身,劈头盖脸,刘诗艳被揍得嗷嗷直叫,声音尖锐,充满戾气。尽管如此,她也并未开口求饶。
扣在脖子上的铁链子,被她的指甲挠得发出银白色的划痕,就像用菜刀砍过一样。只可惜,刘诗艳不知道在一处用力,而是将铁链子抓都遍体鳞伤。
那铁链子本身就是银白色的,没有人细看,自然就不知道刘诗艳的指甲竟然有这种威力。
刘诗艳的反击无效,被棍棒狠狠地揍倒在地。她的喉咙一甜,一股血涌进口腔,刘诗艳下意识地觉得此血珍贵不能吐,于是她绷住唇,愣是将那泛着好闻味道的血咽了回去。
心中升起一股怒火,以燎原之势蔓延。她突然有种想要嗜血的冲动!
对,伸出锋利的指甲,轻轻地、痛快的、决绝地割破每个人的喉咙,不让他们看着自己笑,不让他们那恶心的嘴脸继续留在人世上。
她的手指动了动,又动了动,最后却轻轻地收进了掌心,不再发作。
凭借趋吉避凶的本能,她隐约觉察出,自己若在此时动手,无异于早死。她心中有事,渴望着活下去。
所以,不能。不能露出锋利的指甲,然后将自己送到别人的棍棒下。忍,必须忍!
刘诗艳的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这世上,还有什么是自己忍受不了的吗
此话一闪而过,却令她的神智又清明了几分。
韩梅林一脚踹在刘诗艳的腰上,恶狠狠地骂道:“老人今天就送你去见阎王!”
举起木栓,对准刘诗艳的头便要下狠手。
刘诗艳趴伏在地上,缓缓地扭过头,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直视着韩梅林的眼。她眼中的狠厉与冷傲不容小觑,那是一种上位者看向蝼蚁才有的表情。
韩梅林的身体微僵、心肝一颤,手中举着的木栓便有些砸不下去了。
这时,听到动静的杨世修一边擦拭着湿淋淋的长发,一边趿拉着木屐快步走向刘诗艳:“喂,你们这是干嘛?
这可是我花了十两银子买回来的稀罕物,你们谁要是想把它弄死,也成,给我十两银子。”杨世修说谎从来不用打草稿,张口便来。
一听刘诗艳是花十两银子买回来的,众人心里一阵咂舌,暗道:买个头脸齐整的丫头,也不过十两银子,他倒好,花十两银子买回来这么一个鬼东西!
韩梅林觉得心很痛很痛,手中的木栓变得很重很重,竟然握不住,脱手而出,直接砸到自己的脚趾头上,痛得他抱脚一顿跳。
杨世修从车夫钱子琪手中扯走铁链,扯着刘诗艳往后院走。
韩梅林扯着嗓门骂道:“你个贱货!让你拿银子孝敬老子,你除了没有还是没有,倒是肯花银子买这么个鬼东西!
你想养它给你养老送终啊?就你个卖屁股的脏东西,老了也就往乱葬岗一扔的货!”
杨世修脚步不停,语气淡淡地回道:“本公子哪敢指望它养老送终啊,要说指望,也指望你啊。”
韩梅林气了个倒仰,一把抓起木栓,想了想,咬牙将木栓扔掉,又从旁边的架子上抽了根手指粗细的柳条,高高扬起,照着杨世修的大腿便要抽去。
杨世修回过头,勾唇一笑:“抽狠点儿。”
韩梅林高高举起的手,就这么轻飘飘地放下了。
杨世修嗤笑一声,继续扭腰前行。
韩梅林站在原地,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扬声道:“杨世修,明个儿晚上赵老爷开堂会,老子帮你应了!”
杨世修的脚步微顿,原本慵懒的背影瞬间变得僵硬。
韩梅林咧嘴笑了。笑中有几分痛快、几分得意、几分恶毒。
杨世修那微顿的脚步仿佛只是一个错觉,再去细看,杨世修还是那副没有骨头的贱样,塔拉着木屐,扭着腰肢,牵着刘诗艳,一步步向着后院走去。那头墨色长发将他的后背晕湿,就像血浸透了衣服,侵染出暗红色的痕迹。
水珠沿着发丝滴落,有的掉落在红袍上,有的坠落进泥土里,就像眼泪,一滴滴,无人怜惜……杨世修扯着刘诗艳走进他豢养宠物的地方,将铁链挂在最粗的铁钩上,锁好。
杨世修的豢养房是由一些大小不一的木头柱子搭建而成,其中养着三只动物。一只瘸了腿的花色小狐狸,一只笨笨的黑色狗子,还有一只灰不拉几的独眼猫头鹰。
小狐狸看见杨世修来了,立刻围着他转起了圈,看样子高兴的不得了。
本狗子也十分开心,支起爪子就要往杨世修身上扑,却在杨世修的呵斥声中,硬生生地改变了方向,将小狐狸压到了肚皮底下。
猫头鹰站在为它搭建的树杈上,十分警觉地盯着刘诗艳看。那眼神,既专注又狠厉。突然,它展开翅膀,在人意想不到的时候发起攻击,冲着刘诗艳飞扑了过去。
啧啧……那气势,堪比韩得林。
刘诗艳屏息,瞪大了闪闪亮亮的眼睛。杨世修曾说过,她听话就有肉吃。果然,好多的肉啊!刘诗艳眼见着猫头鹰在她前面画了个圈,一头栽倒在地上,然后费力地爬起来,昂首阔步,像只母鸡般在地上溜达着。
刘诗艳的口水泛滥了。
杨世修弯下腰,从本狗子的肚子底下扯出瘸腿狐狸,抱在怀里揉了揉:“招招,压疼没?”顺手拍了拍本狗子的头,“我不在家的时候,财财要照看好大家哦。”扫眼猫头鹰,“进进又开始散步了。”
转头,看向妖物,“瞧你那傻不拉几的样儿!得,你以后就叫宝宝吧。好歹给我凑上‘招财进宝’四个大字。
小爷我不管你是什么鬼东西,但这里不养废物。自己的吃食得自己找,找不着就饿着。饿昏了,就早早儿剁了你,割些肉,喂那黑心肝的韩梅林!
没准儿,我的招招、财财、进进,还能捞点儿骨头啃啃。”抬手将一根木棍扔在刘诗艳脚下,“当个猴儿,耍个棍儿,也是能活命的。”
杨世修说完,既不看刘诗艳,也不解开她脖子上的铁链和手腕上的裤腰带,趿拉着木屐,扭身走到门口,将铁链子的钥匙挂在木头板子上。
施施然走出木头棚子,回手关上木门,眯着眼睛望了一眼太阳,嗤笑一声,好像畏寒般双手插入袖管,回屋补眠去了。
静下来的木板房里,漂浮起一股股腥臭的味道。有那三只动物的,也有刘诗艳身上的。她缓缓坐到地上,倚靠着墙面,透过破木头的缝隙看向天空。
头很晕,身上很疼,肚子很饿,心情很好。
真的,刘诗艳的心情很好。
此时此刻,她有自己的感觉了!她知道晕、知道疼、知道饿,还知道必须活着!曾几何时,这些感觉被什么东西模糊了;
现如今,这些感觉是那么的鲜明!尽管她全身上下痛得要死,却无法强烈过她心内的欢喜。她想,她既不是山猫,也不是猴子,应该是人。
可是,她真的不想当人。
人,太坏了。
刘诗艳的情绪变得有些低落。她环抱住自己的身体,低垂下头,想要睡一会儿。
瘸腿狐狸见独眼猫头鹰溜达到刘诗艳面前,却没有被攻击,便示意本狗子去咬刘诗艳一口,得让她知道谁是这里的大王。
本狗子正在思考瘸腿狐狸是个啥意思,却见刘诗艳突然抬起头,环视向瘸腿狐狸、本狗子和独眼猫头鹰,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本狗子的身上,缓缓地咧嘴笑了。
刘诗艳突然发难,直扑本狗子而去!这是食物!可以吃得很饱很饱的食物!本狗子打个激灵,想要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了。
刘诗艳的速度十分迅猛,压根儿不给狗反应的机会。只可惜,她的脖子上锁着一根铁链,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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