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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恰如当时
民以食为天,有钱是大爷。
这两句话在林懿眼里,等同于真理。人人都说上帝要是关上了门,肯定会为你留一扇窗。林懿说,放屁,要是他给老子留的窗底下就是悬崖,你说老子跳还是不跳?
赶上今天上帝不高兴,把门给关死了不说,连窗都没开;就剩一狗洞,她林懿还是得钻。
“点这么多,你们吃得完么?”林懿扳着手指头算。
菜单上清一色的都是别人点的,什么八宝冬瓜盅,金牌烤乳猪,香辣炒蟹,天下第一排,虾须牛肉,糖醋鸡圆,珍珠酥皮鸡,夜合虾仁,银汁炒翅,芙蓉饺……
林懿的小心小肝一阵一阵地抽搐,指着菜单本看来看去:“爷,你看这一个清水白菜都是十八,咱们是不是少点一点,太浪费了……”
大家都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赵哲逸道:“瞧你心疼的,这又不多,吃不完我们打包就是,对了,再来个一品官燕。”
众人点头。
林懿瞪着他:“赵哲逸,你丫真不是好东西,都多久没见了,还是这么恶毒。”
“过奖过奖。”
党杰从她手里把菜单拿过来,随便翻了几页。
“你干嘛?”林懿在心中大叫不好。
“这都是他们点的,”党杰顿了顿:“我还没点呢。”
林懿死死地抓着她的手:“别啊——”这一顿吃下来她一个月工资就全完了。
党杰看着她泫然欲泣的表情,叹了口气,把菜单本给阖上。
林懿还没缓过来呢,他开口道:“那我就点个清水白菜吧,清淡点好。”
服务员小妹点点头,把菜名一一记下,然后重复了一遍所有的菜名,最后问:“你们喝什么酒?”
“算了,这次就饶了你吧。”为了替她省钱,集体喝免费茶水,虽然那茶就跟白水没啥两样。
顶多颜色稍微黄了点。
一顿饭吃得大家是心满意足,当然林懿除外,她跟那小妹纠结了半天□□问题,又妄图要老板打折,被大家鄙视。
党杰把信用卡给她,白眼:“瞧你那点出息。”
林懿跟着小妹去刷卡,回来的时候面色铁青,党杰还落井下石:“记住三分利啊。”
这下换林懿白眼:“瞧你那点出息。”
剩下几个人都对他们夫妻二人诡异的交流保持无视,商量着过会去哪里玩,今天正好是星期五,明天不上班,李墨跟王靖蓉这两天也没什么案子要忙。
回过神来的林懿振臂高呼:“老子没钱,要玩你们请客。”
党杰也帮腔:“对啊对啊。”
几个人齐刷刷地白眼,然后开始纠结。
赵哲逸说:“我没钱。”看着詹北。
詹北说:“我也没钱。”看着王靖蓉。
王靖蓉说:“你没看我男人都没钱吗?我的钱都养他去了,我也没钱。”说完看着林应卿。
林应卿看了半天,没人可看了,拍桌子,把一块鸡骨头拍得一震:“瞧你们这点出息,我请了。”
众人眉开眼笑。
党杰慢吞吞地道:“你不会就请我们去姐夫的场子吧?”
林懿也猛然醒悟:“对了,姐夫今天怎么都没来?”
林应卿的目光就跟结了冰似的:“让他去死吧。”
党杰跟林懿立刻噤声。
最后去的地方,林懿一听名字就想跑。
锦绣年华。
没错,就是去照顾她那亲姐姐苏玫的生意。
别人早都进去了,她还在抱着大门外的电线杆子纠结,党杰好不容易扯着她进了门:“上的上不了,下的下不了,该来的躲不了。”
林懿回给他一句:“去你妈的。”
然后以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甩开党杰的手大步进门,然后焉了……
那吧台前的不是她姐是谁,枉费她还多希望她姐今天不在,早知道就别来这,锦绣年华不止这么一家,只是这个场子最老,生意也最好。
林懿恨不得立刻化身隐形人,躲躲闪闪地往里头走,谁知道党杰高声打招呼:“苏玫姐。”
苏玫从吧台那边转过头,看见是党杰,再顺眼望过去,看见林懿满脸羞愤,好像要找个地洞钻下去。
“你这个——”
她朝林懿冲过来,林懿想给她鼓掌,据目测,那高跟鞋有十厘米以上吧?基本上穿着就跟踩高跷一样,但苏玫那脚步迈得叫一个豪迈,转眼间就冲到她面前,人才啊,真是一人才。
苏玫掐住她的左脸颊:“你怎么就从医院里跑了?你说你这死孩子哪次不让我操心?你倒是说话啊?你哑巴了啊?”
林懿被掐得在心里暗暗叫苦,赶紧道:“你这么掐着我,我说屁啊。”
“你手机号给我。”
“138087XXXXX,”林懿皱眉:“很痛哎!”
“知道痛就好。”苏玫放开了手:“怎么今天来我这,有事?”
“没,就我几个朋友,一起过来玩。”林懿指着走在前面的几个人说。
“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照顾我生意,怎么,坐大厅还是包间?”
“包厢吧。”党杰插嘴。
苏玫看着党杰:“还是阿杰乖,怎么又跟小懿混一块了?”
林懿跟党杰都无言。
“凌云哥没跟你讲么?”好半天林懿才开口。
“讲什么?”苏玫把烟递给她。
“不用了。”林懿摇摇头:“姐给我们找个好点的包厢呗。”
“行了,这还要你操心。”苏玫叫了个锦绣年华的客户主管来:“小松,这是我妹妹,林懿。”
被称作小松的男人笑了笑,打趣道:“老板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也不给我介绍介绍。”说完还递了一张名片给她。
林懿笑了笑:“小松哥。”
“不敢不敢,我还年轻得很,叫我小松就成了,我还要叫你一声林懿姐呢。”
“开玩笑,这可是我亲妹妹,你想打她主意,靠边去,记得以后她来都好好给我招呼着,”苏玫笑骂:“你带他们去VIP包间,”又问党杰:“你们喝什么?”
“随便吧。”党杰回答。
“行行行,去吧。”苏玫拍拍她的头,贴在她耳边道:“过会去找你。”
进了包厢,被众人一通埋怨。
林应卿恨道:“原来你有个那么漂亮的姐姐,怎么以前都没听你说过?她可真够厉害的,开了好几个场子,最近在城西也新开了一家。”
“姐夫不也一样?我不是怕你说什么‘同行是冤家’才没讲的嘛!”林懿挨着党杰坐下去,这VIP包间果然要精致很多。
詹北对王靖蓉和赵哲逸道:“看到没,我们都是良民,也就这帮人不是好东西,腐败啊!!”
“去你的。”林应卿和林懿异口同声。
赵哲逸跟王靖蓉相视而笑。
有人敲门进来,正是那个客户主管小松:“林懿姐,这是苏玫姐叫我拿过来的,有什么需要叫一声就行。”
林懿感受到众人复杂的眼神,道:“谢了。”
小松叫人把东西放下。
赵哲逸看了看,两瓶Martell XO,冰块,一整件嘉士伯,还有红酒,果盘。
“你姐准备喝死我们啊?”他咂舌。
林懿无言,估计苏玫把他们都当成她自己了,这么能喝。
“唱歌唱歌。”党杰在电脑面前问:“你们要唱什么?”
“神啊救救我吧。”赵哲逸说。
“你好毒。”詹北说。
集体囧。
林懿感叹道:“你们好生恶毒。”
詹北厚着脸皮道:“你们难道不觉得这首歌很有意境么?”
的确,很有意境。
党杰道:“那你还不如唱香水有毒呢。”更TM有意境。
林应卿微笑:“谢谢,我正准备说我要唱这个呢。”
更囧。
林懿跑过去拍党杰的肩膀:“你怎么都不问我唱什么?”
党杰让她看电脑屏幕:“我还会不知道你要唱什么?第一首歌就是你的,快去。”
“喂喂?话筒呢话筒呢?谁叫你丫抢我话筒的,给我。”
前奏响起,果然是她熟悉的调子,她抓起党杰的手亲了一下:“宝贝我爱你。”
党杰嫌恶地擦手:“口水。”
林懿的心思已经全被K歌给占据了,她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开始唱:
“让眼睛关起,我不想再演戏;原谅我太独立,没有天生体贴入微。
我不知道怎样是抽离,但从你每个吻可预期;已经知道这是厌弃,其实爱下去也不过别离。
让我手松开,我不想再死心错爱;其实你怕寂寞,未见得珍惜给予你的爱。
再走多远,一样没将来,就由我带你转身下台;再想多远,也难连载,继续难被爱,仍然能自爱,别怪责我要分开。
曾经想当个好情人,舍身成仁,还爱你爱到往下沉。若要牺牲,方能拥吻,无法一起再同渡半生;如今找不到好情人,只得苦情人,就算我对你还着紧;亦无耐性陪你,浪费多十秒伤心,谁有心还要等你热吻?”
趁着间奏时间,她飞快地朝党杰抛了个媚眼,低声道:“我就是个苦情人。”
灯光昏暗,看不清楚她是什么样的表情。
“曾经想当个好情人,舍身成仁,还爱你爱到往下沉。若要牺牲,方能拥吻,无法一起再同渡半生;如今找不到好情人,只得苦情人,就算我对你还着紧;亦无耐性陪你,浪费多十秒伤心,谁有心还要等你热吻?”
一曲终了,大家集体鼓掌。
“为嘛我们要鼓掌?”赵哲逸问王靖蓉,他大学时候跟她们几个不同校。
“这个是传统,你马上就知道了。”王靖蓉冷着脸放下手。
果然立刻就知道了原因,林应卿的一首《香水有毒》,唱得是惊天地动鬼神,说“鬼哭神嚎”那都是好的,平时说话那么轻声细语的一女人,唱起歌来就跟有鬼在嚼人骨头似的,你说她恶搞吧,她唱歌还就那声。
党杰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家,示意要不要切歌。
詹北义无反顾地摇头。
切歌只能解燃眉之急,一旦引起敌人反扑唱个不停那才是失策。
旋律还没响完,林应卿手上的话筒已经被抢下来了,是王靖蓉:“切了切了。”
林应卿气场不足,败下阵来,跑去跟詹北咬耳朵:“靖蓉真可怕,她刚才瞪我。”
詹北叹气:“都这么几年了,你还没习惯?”
林应卿转而对着赵哲逸假哭,控诉道:“你都不管管她?”
赵哲逸长吁短叹:“爱莫能助啊。”
几个人就瞪着眼睛看王靖蓉在唱:“是我太过爱你,愿意放生你,无谓你抱阵我也这么的晦气。
我亦算知丑,无谓强迫你,难道要我对着你句句要生要死?
就当爱错了你,就当放生你,无谓你说话里有这么多怨气。
我就放开手,无谓再忍你,明白放过你是放过自己这个道理——”
林应卿听着歌,突然冷笑了一下,从包里摸出了一包555,点燃。
“不是戒烟了么?”林懿看见她略有些生疏的动作,据她所知,林应卿自从跟着小罗在一起,就把烟戒了。
“嗯,最近又有点想抽。”
“你没事吧?”林懿直觉肯定有些什么地方不对。
林应卿笑眯眯地道:“没事,你家党杰要唱歌了。”
“哦,他唱什么?”林懿朝屏幕上看。
心如刀割。
林懿呆呆地看着党杰站了起来,拿起话筒。
“我的天是灰色,我的心是蓝色;触摸着你的心,竟是透明的。你的悠然自得,我却束手无策;我的心痛竟是你的快乐,其实我不想对你恋恋不舍,但什么让我辗转反侧?不觉我说着说着天就亮了,我的唇角尝到一种苦涩。
我是真的为你哭了,你是真的随他走了,就在这一刻全世界,伤心角色又多了我一个。
我是真的为你爱了,你是真的跟他走了,能给的我全都给了我都舍得,除了让你知道我心如刀割……”
詹北赞叹:“果然还是党杰的嗓子好。”
林懿笑:“你难道不知道这首歌党杰最拿手么?”她的眼角有些发酸。
我是真的为你哭了,我是真的为你爱了。
党杰唱完了歌,大家一片叫好,他像国家领导人一样挥手:“同志们辛苦了。”然后又坐到电脑前去点歌。
林懿注视着他的背影,嘴角一弯,笑了。
“你有个好男人。”王靖蓉抱着手评价。
“承蒙吉言。”林懿道:“你那位也不错。”
王靖蓉看着正在K歌的赵哲逸,没说话。
K歌这事很费力气,到了半夜,众人皆倒,只有林懿还精力十足地对着屏幕唱,歌是她跟苏玫都最喜欢的《红绿灯》。
她唱得很认真,连念白也一样认真地念完:“大家望住條馬路,永遠都會覺得對面既野係最吸引既。
你衝過去對面去搵你最鍾意既人,而我就停係紅綠燈面前,唔肯定我係咪真係鍾意對面果個人。
已經第十次轉燈LA,我開始發覺自己,分唔清楚紅色同綠色,不如你提下我丫。”
喜欢这首歌是因为,她一直在盲目,前路迷茫。
子涵哥,爱到底是什么?
转身看过去,大家都喝大了,嗨够了,基本处于迷茫状态,只有党杰有气无力地鼓掌:“唱得好。”
其他的人都半睡半醒,没有回应。
林懿这种人喝过头只会更兴奋,她把歌按了暂停,跑过去整个扑在他身上:“杰杰,我唱得好不好?”
党杰被她压得几乎要喘不过气:“别玩了,靠,你怎么这么重?”
“我重P啊,到底好不好?”
“唱得好。”其实不看歌词党杰根本不知道那些粤语歌讲的是什么。
“我跟你讲,这首歌我一直都特别喜欢,我姐也喜欢,因为旋律好听,歌词又好。”
“哦……”
“你肯定都不知道我在唱什么,”林懿使劲往他身上压:“死人。”
“妈的,你再压老子要起反应了。”
林懿支起半边身子,手就摸下去了:“哪里,哪里?”
“去你XX的。”党杰含含糊糊地说,酒意涌上来,他一把把她推开;本来不过说笑,真让她摸下去不起反应才有鬼。
林懿倒在沙发上,吃吃地笑。
“离老子远点,我要睡觉。”他只觉得眼皮上跟粘了胶水一样,党杰愉快地去会周公了。
左拧右掐都没回应,林懿住了手,出门找苏玫。
结果苏玫也喝得差不多了,林懿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跳舞,钢管舞。
“我要去洗手间。”苏玫下了场子,扶着她的肩膀道。
林懿扶着她去了卫生间,两个人都吐了。这下酒意退去了许多,等漱完口,苏玫脸上的妆残了一半,两个人都看着镜子发呆。
“靠,我怎么成这样了。”眼线晕了,睫毛膏晕了,眼影也脱妆了。
“妖怪。”林懿吃吃笑。
“你也一样。”
姐妹两个互相扶着,苏玫领她到了楼上,站在阳台上吹风。
街道上很寂静,车不多,偶尔有几个飙车的人经过,那声音震得两个人神经发颤。
“X你妈的,闹P啊。”两个人都朝下面吼。
无人回应。
苏玫摸烟,林懿摸打火机。
两个人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看星星看月亮。
与浪漫无关。
苏玫的眼睛亮晶晶的:“丫头,为什么要走?”
林懿回答:“因为不想留下来。”
多么穷要奶奶的对话啊,林懿的眼睛在发酸。
“丫头,你是不是在怪我?”苏玫哭了出来,“你干嘛什么都不说?”
林懿的眼泪也掉个不停:“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姐。”
有的秘密,越是亲近,越是不能说出口。
“你不知道,我真想掐着子涵的脖子打他一顿,真的。”苏玫很认真地说。
林懿的眼泪更是止不住,又哭又笑:“你神经了,你打得过他?”
更重要的是,子涵哥死了八年,剩下的全是灰烬。
苏玫也笑:“我打不过,叫凌云打他。”
“……你也忒缺德了。”
苏玫也不把烟头摁熄,就这么从楼上扔了下去。
林懿伸出手,跟她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然后问:“姐,凌云哥爱你吗?”被她这么一问,苏玫晕乎乎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手心里暖暖的,心却发凉,她咬着嘴唇回答:“丫头,我爱他。”
靠着冰冷的墙坐下,林懿觉得这一切都很荒谬。
太累了,都已经忘记要忘记。
那些从前,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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