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页 时光长

厨房里又热又闷，两台特大只的电风扇“呼啦啦”的转着，一刻也不停息。

丛月只穿了一件白色无袖T恤，头发也高高盘起，但额头上的汗水还是不停的滴落下来，胸前擦汗的方巾都已经湿透了。

窄小的空间，根本寻不到一丝清凉意，油烟味也散不开，连呼吸都是一件需要很大勇气的事情。

手上的动作一刻不停，只想赶紧做完出去透口气。

熟练的放油，加料，翻炒，加饭。火很大，所以，一份炒粉很快就好，撒点葱花就出锅，装盘，然后，冲外头吼一声“扬州炒饭好了”，立刻就有店员来端走。

简单的唰一下锅，看一下单子，下一份是炒面……

周而复始，仿佛永远有炒不完的饭菜面粉。

“小姜，小姜，有你电话……”凌姐的头从窗口伸进来，冲她喊，“是派出所打来的。”

派出所？

她一听，连忙放下手里的厨具，油乎乎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几下，大步走出去，从梁姐手中拿过自己的手机，接了起来。

是晏桐派出所的钟警官打来的，为了告诉她，小寻的父亲明天刑满释放了。

丛月对于这样善意的关切和提醒很是感激，挂断电话之后，她就准备要搬家了。

凌姐对于丛月又要搬家有些意外，但她知道丛月的身世有些复杂，所以，也并不多问，只是力所能及的提供帮助，“什么时候要搬？东西多不多，要不要我叫我侄子来帮你？”

“可能明天早上吧！”丛月对此显然早有准备，“我昨天去看了看恒晏路那边的房子，虽然比较旧，但是还挺安静的，我下班之后再去看看，如果可以，我明早就搬。我跟小寻没有多少东西，我们自己叫出租车就行了，不过，还是谢谢你，凌姐。”

凌姐无所谓的笑笑，说：“我侄子就是开出租车的，对于你现在住的那一片也挺熟的，没啥关系，我让他明天早上到你家外面的巷道口等你吧。他电话坏了，所以，明天你收拾好了东西，直接去那里找他就行。”

凌姐对于丛月一向比较关照，“我能帮你的也不多，这点儿小忙就不要推迟了，何况，你才赢了“厨王争霸赛”，拿了三等奖，为我这小店添了荣光，我可还指望着你撑着我这小餐馆呢，当然得对你好一点儿才行。”

凌姐这样一说，丛月只好点头答应，微笑道谢。

丛月是一个小厨师，在凌姐所开的这家叫做“凌姐小食堂”的餐馆里工作了快一年，因为诚实稳重，性子温和，待人诚恳，所以，很得凌姐喜欢，虽然她是一个跛子，而且，左手还缺少了一根无名指，但这并不妨碍她成为一个好的厨师。

下午依旧很忙，好在小寻已经九岁了，上下学已经不再需要她接送，所以，下班之后，她还有时间再去看看房子。

但要找到价钱便宜地段又好的房子，实在是需要运气，丛月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幸运的人，所以，最后，她还是去签了之前所看到的那套小两室。

忙完这一切，已经差不多晚上十一点钟，城市的喧扰终于在这夜半缓缓的降了下来。

虽然这烈夏的夜晚，温度依然很高，但好在这夜风稍微凉快了一些。

巷道里唯一的一盏路灯因为前夜的大雨坏掉了，巷道本来又长又窄，丛月一个人虽然在深夜从这条巷道走过无数次，但还是有些心头发虚，她讨厌一切光线昏暗的地方。

手机微弱的光亮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丛月深一脚浅一脚走得很快。

租住的房子在巷道最尽头，漫长的巷道，四周安静极了，青石砖的墙上，有水滴从裂了口的水管里滴到地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在空寂的夜里成了一曲清冷的调。

突然，有一道强光从巷口灌了进来，刹时照亮了整个巷子。

她一惊，脚步慌忙一顿，回过头去，那光照太强烈，她不得不举起手来挡在自己的眼前。

是车灯，因为迎着光，她看不清是什么车，只看得到在浓光里，车头前站了一个人，他的影子被灯光拉长，远远落到了她的脚下。

高大修长的身体，丛月从这身形判断应该是一个男人，他的手里夹着一支烟，有缥缈的烟雾从他的指间升腾，在车灯的强光里，像是飞腾而起无所皈依的魂魄。

寂寥而哀伤。

心中猜测不到这人的身份，也无法知晓他将车停在这巷口的意图，但看起来不像是有什么企图的样子。

她没有心思去关心这些，工作了一天，她已经疲倦不堪，只想早些回去休息。她转过身去，背着车灯的光亮，大步的往家里走去。

多了光亮，她走路的速度加快，胆子也壮大了一些。

其实，已经连着好几晚都是这样子的情况了，在她下班回家，走进那道巷子没多久，就会有一辆车停在那巷口，然后，打开车灯，让车灯的光亮灌满整条巷道。

不免疑惑隐忧，好在她明天就要搬走了，也不必担心，这意外的小插曲，只是一个小意外，或是一场偶然的巧合。总之，不值得她为此多费神思。

打开门，电风扇呼啦啦的旋转着，小寻早已回家睡下了，她简单的洗漱之后，也挨着小寻躺了下来。

屋子里太安静了，只有电风扇旋转的声音，她本来累极了，却睡不着。

迷迷糊糊的，做着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撕扯，嚎叫，清醒的疼痛，以及，温热真实的触感，迷途，断崖。

乱七八糟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身体明明疲倦到了极致，但思绪，就是不肯完全沉睡，仿佛是被什么拖住了，卡在不知名的某一个点儿，实在令人恼火，却又不得解脱之法。

像是明明痛到了极致，可是眼角挂着的那一滴泪水，却怎么也落不下来。

挣扎煎熬，只能任由这夜晚，拖拽折磨，直到黎明的脚步声响起，这一夜昏沉，才终于将她松绑。

一身虚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