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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近情情怯上
乌弓马租住的房屋就在长安西大街菜市场附近。房屋虽有些破旧,但租金却不低,因为带有一个后院,可以养些花,藤桦喜欢带后院的房子。
走到有灯光的地方时,小江不禁悄悄打量乌弓马的样子。但见他身材高瘦,肤色苍白,侧面看去,脸庞的轮廓分明如刀刻,使他显得既英俊又有些冷酷。看见自家的窗户黑洞洞的,门也锁着,不由一惊:“这么晚了,她会去哪儿?”内心虽暗暗焦急,但脸上却不动声色,说道:“她可能又到小娟家去了。”
小江秋舒都不做声。进屋后,乌弓马道:“只有两间屋子,今晚小江和我住,姑娘就住我妹妹屋吧。”简单地做了安排后,说道:“我得去小芬那里找妹妹,你们先休息吧。后院子里烧有热水。”说完匆匆离去。
等他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后,秋舒才道:“他在说谎!你注意到没有:他刚才说他妹妹去小娟家了,出门时又说到小芬屋去找人。”小江道:“也许他只是不愿意让我们多想他妹妹没在家的原因。”秋舒道:“但我还是想去看看。这样吧,你呆在这里,我去跟踪他。”小江道:“还是我去吧。”
现在已是深夜,又在下着大雨,街上早就没有行人,店铺酒楼也已经打烊,只有一家叫“风雨楼”的酒楼上还亮着灯光。小江刚转过两条小巷,来到大街上,就看见了乌弓马的背影。只见他孤独地站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正在默默地注视着那个有客人的笑语声传出的窗口。小江闪身到街角的黑暗中,默默观察乌弓马。心道:“难道他的妹妹藤姑娘就在那个酒楼上?”
念头尚未转完,便听那楼上传来一个女子的大声说话声:“你们以为本姑娘是小娃娃吗?赌我再喝一壶酒,哼哼,你们是想把本姑娘灌醉吧!”接着又是两个男子的低笑声。
藤桦显然已经喝醉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好象她不是在对那两个人说话,而是在对整条街的人说话似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送了出来。只听她又大声说道:“好,赌就赌!本姑娘要是输了,你们要怎样就怎样!要是我赢了,我也不要你们这两百两银子。本姑娘虽然没你们钱多,可是区区两百两银子还是看不红本姑娘眼睛的!”
“姑娘真是豪爽!不是我夸姑娘,我们哥儿俩还没遇见过姑娘这样能喝的!长安的姑娘真的最让在下佩服了!”这人显然也有了几分酒意,所以说话声音也大起来。听口音是来自关外。藤桦道:“谁是长安姑娘?本姑娘可不是长安的人!”那人道:“哦?那敢问姑娘仙乡何处?”藤桦大声道:“我不知道!”那人哈哈一笑,道:“你不知道?哈哈,太好笑了!”
“我真的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既不知道自己是哪儿人,也不知道本来名字叫什么,我忘记了自己父母是谁,也忘记是谁杀死我的全家的了!怎么样?奇怪吗?”
两个客人显然也很吃惊,不知藤桦是喝多了还是有什么毛病,一时都没说话。又听藤桦尖声叫道:“本姑娘长得太丑,又是瘸子,性子也不好,而且还有忘魂症!自然没人敢要!你们还自称走遍了大江南北,却象没见过女人一样,用这样笨的办法来勾引女人!”乌弓马似乎再也听不下去,想要离去,但走了两步,放不下心,只退到离酒楼更远的一家屋檐下,把自己完全隐藏在黑暗里。
再过一会后,便看见三个人摇摇晃晃地从酒楼大门出来,只见中间那人身影有些娇小,走路一瘸一拐的,所以小江不用问人,也猜到她是藤姑娘。而那两个男人身材均很魁梧,腰间又挂有刀剑,显然是练家子。他们扶着她走进了酒楼后面的那条小胡同。乌弓马立即追进胡同里。小江犹豫一下,也无声地跟上去。
两个关外汉子听见后面声音,一齐回过头来看,只听乌弓马冷冷说道:“放开她。”两名汉子愣了一下,左边那人道:“你是她什么人?”乌弓马道:“我是他的哥哥,我不许你们欺负我的妹子。”
两个关外汉子还没答话,藤桦却先说道:“我们走!我不认识这个人!我也没有哥哥!”
乌弓马不答,但仍然站立当地。藤桦对乌弓马说道:“你凭什么管我?我喜欢跟谁去哪儿是我的事情!不要你管!”乌弓马表情痛苦地低下了头。藤桦又大声说道:“你看不上我,不要我,可是他们看得起我,不嫌弃我是瘸子!……”话犹未完,两行热泪已自滚落下来,哪里还说得下去?
乌弓马道:“没有人看不起你,是你自己胡思乱想。”藤桦冷笑道:“那你为何不要我做你的妻子?为何找各种各样的籍口不要我!”她的声音太大,太尖利,不但让三个男人吃惊,而且惊动了胡同中的人家,不少窗口里都冒出了人头。乌弓马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心里早已有了别人……”藤桦不听他讲完,就举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痛苦地尖叫:“我不听!我不听!你骗人!”乌弓马道:“我没有骗你。”藤桦大声道:“那你怎么一直没带她来见我?”
两个关外汉子听了他们这一番对话,已经知道他们之间关系并非寻常。虽然自己也觉得有点理亏,但到手的肥羊又怎能轻易放弃?何况她又是自愿的,不是他们强迫的,所以他们还是占理的。左边那人道:“让开!不然大爷要对你不客气了!”
乌弓马淡淡道:“我也不想打架,放开她。”左边那人喝道:“大爷偏不放开她!你要怎样?”他嘴里说不放开,手却已经放开了,呼地一拳,朝乌弓马胸口打来。右边那人道:“看在他妹妹份上,别伤了他……”他要清醒得多,知道真伤了人家的哥哥的话,那妹妹的态度就难说了。
话音未落,只听砰地一声,接着一个肥大的身躯倒在了路边的阴沟里!这人呆了一下,才终于明白过来,受伤的不是藤桦的哥哥,而是他自己的哥哥!他怒吼一声,猛地拔出腰间的弯刀,呼地一刀朝乌弓马头顶劈过去。
刀飞了出去,人也飞了出去,撞到了右边的高墙上,然后砰地一声掉下地,躺到他哥哥的身边。
乌弓马不再睬他们,对藤桦道:“跟我回家。”“不!我不回家!”藤桦一边猛力要挣脱乌弓马的手,一边大声地哭喊。但她又怎能挣脱乌弓马两只铁钳般有力的手?又哭闹了好一阵,才说道:“放开我,我自己走!”
小江见事态已经平息,怕被他们撞见自己,彼此尴尬,忙展开轻功,飞快离去。
因为小江的身份已经暴露,为安全起见,翌日天不亮,乌弓马就带着小江、秋舒和藤桦离开长安,到距长安三百里远的一个小村中重新租了几间瓦房。于是,四个男女在小村里隐居下来。
到了乡下,藤桦情绪比以前稳定了许多。因为同病相怜原因,她对小江很友好,但对秋舒却有种难于消除的敌意。只要乌弓马向秋舒多看了几眼,她的情绪就会突然变得很不稳定,不但把不满完全表现在脸上,而且还经常无事生非,弄得大家都有些难堪。两个男人虽然明知她们面和心不和,但也只有假装看不见,每天吃完饭后就躲到屋后的荒山上去练武。
这一天,两人拆招时小江连一招也招架不了。连续十几次,都是如此。看小江已经使不出新的招数后,乌弓马方道:“你看出自己武功中的缺陷没有?”小江有些沮丧地道:“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武功还勉强过得去,现在才知道自己实是井底之蛙,所学太少了!”乌弓马笑笑道:“你错了,你不是学得少,而是学的东西太多太杂了,并且你学的东西中至少有一半以上根本没有用。”小江不懂,道:“没有用?”
乌弓马不答,却忽然双臂张开,身子弓起,摆了一个“白鹤亮翅”架势。然后问道:“这招能伤敌么?”不等小江回答,他就换了一招“犀牛望月”,然后又是“长蛇吐信”、“开门见山”、“明月在天”、“这厢有礼”……他一口气连使了五十余招,换了七种身法,都是小江刚才和他过招时用过的。每换一个招式,每换一种身法,他都要问一句“这个可以伤敌么?”小江虽然没有回答,但心里却明白了他的意思:武术和搏杀并不是一回事。
“各门各派的老祖宗传下来的功夫中,其中绝大多数是没有用的。但要练精通它们却很可能要耗尽你一生的时光!”乌弓马停下来后说道。小江道:“哦。”乌弓马道:“其实这些道理我师父非常清楚,因为他就是一个退隐江湖的杀手,他练的武功只用于杀人,杀不了人的武功他全部抛弃了。但他却故意不告诉我,而让我去杀一个人,那个人就是青海派的粱烙。”
小江皱了皱眉:“粱烙?”乌弓马道:“他在青海派并非厉害角色,在江湖中更没有什么地位。也难怪你没听说过。”小江道:“原来如此。那……杀他的代价一定也不高吧?”乌弓马道:“一文钱也没有。”见小江露出怀疑之色,他又解释道:“因为他是个畜牲,强jiān过七个年纪不满十四岁的幼女,所以师父就派我去杀他。”小江怒道:“那确实该杀!”
乌弓马道:“他的武功其实并不高,去杀他时,我以为最多只用三十招就可以取他性命,哪料竟用了两百招才终于将他杀死。从那以后,我就懂得了这个道理:要成为一个真正的杀手,是不需要学那些杀不死人的武功的。所以我后来虽然学的招式不多,但武功却比以前高强许多,在以后的杀手生涯中,再没有用三十招以上杀一个人。”
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自从这次谈话后,小江的剑法进益非常快,对武功的领悟能力也似乎比从前强了十倍。他只道一切均是得遇明师指点的缘故,其实他却不知道:这点固然很重要,但另外一点却是他年岁增长的原因。人在十岁时觉得深奥难懂的东西,等到二十岁,再回头去学它,从前难明的一些道理,这时多半会变得十分简单。同样,三十岁的人再回头反思二十岁时的迷惘,也往往会哑然失笑。小江从小就是好胜的少年,总是希望凭着自己的努力出人头地,所以学武甚勤。但一来因当时年岁所限而领悟不多,二来郭万山又教而不得其法,且郭万山的武功属于刚猛一路,而小江身体比较单薄,不适合刚猛路子。所以虽然刻苦,却终于成就不高。
而乌弓马的武功却很对小江的路,乌弓马的武功既没有华而不实的招式,也没有深奥难明的道理,他的武功只有一个字----快!没有最快,只有更快!虽然这样的武功对于真正的武学大高手而言,未免稍嫌浅薄,缺了几分武学宗匠的气度和渊博,但如果只是用于杀人,却实是最厉害最有效的武功。小江虽然不想做一个杀手,但他早已放弃了少年时的一些过于高远的追求,他现在只想用最短的时间挤身于武林一流高手之列。
开始跟乌弓马学武时,他还带着几分勉强和不安心情。但学了几天后,当他发现自己终于真正打开了武学的大门时,顿时暂忘了所有的烦恼,而把全部身心扑到了学武一事上。以至经常废寝忘食。这晚小江睡下后脑子里突然又领悟到一些新的东西,激动之下也不管已是子夜,悄悄穿衣起床,独自提了剑上坡去应证所悟。这时他轻功已有相当火候,虽然尚未臻一流高手境界,但比之从前早已不可以道里计。
冷月斜悬,满地树影。晚风习习,空山寂寂。他在树木山石间飞快穿行,飘若飞絮,捷如猫鼠,对自己的轻功也有些满意。正自窃喜,忽然听见坡上树林中传来一个女子的轻轻咳嗽声,吃了一惊,忙停下身来,藏在一棵大树后向上面窥视。月色融融,满坡银辉,月光辉映下只见一男一女并肩坐在坡顶上面,正在隅隅私语,看背影似乎是乌弓马和秋舒二人!
小江全身微微一震,忽然间只觉心乱如麻,刚才的那股兴奋劲一下子荡然无存。见二人坐得如此之近,不知何故,苍白的脸竟然莫名的红了起来。心里暗道:“两人白天在藤姑娘面前互相看也不肯多看一眼,哪料背后却……,可怜藤姑娘还蒙在鼓里,还在处处防着他们!”
又想:“其实藤姑娘虽然不如秋姑娘这般美丽,但也不差呀,至少算是中上之姿吧,乌大哥怎么就对她视而不见?难道真的象藤姑娘那天醉后所言:乌大哥心里其实嫌弃她是一个残疾人?或者是嫌弃她有忘魂症?要不怎会……?是瞎子也该看得出藤姑娘的心呀!哼,一个男人,认一个痴心于自己的姑娘做义妹,简直是天底下最虚伪的事情!不喜欢人家就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假惺惺认人家做妹子做什么?人家难道真的就当你是哥哥了?明明心里嫌弃人家,却谎称自己早已心有所属,那现在怎么又装得下新人了?这不分明是……是看人家秋姑娘模样长得俊吗!”
越想越气,一时间竟冲动得想要跑上去打断二人的说话!但心里虽然冲动得厉害,理智却没失去,自觉现身实在不妥,而且心底深处也隐隐觉得自己如此责备人家,其实多少含有几分醋意。
原来他那次在树林里虽然逃避了秋舒,但秋舒的倩影却从此藏到了他心灵最深处。记不清有多少孤枕难眠的夜晚,他会悄悄回味当时的旖旎情景,并暗暗后悔自己的逃避。这次与秋舒重见时,两人都没有再提那件事情,即使是二人单独相处时,也是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但小江却还是敏感地发现:那件事情实际上已经影响到他们间的关系,两人都明显对那件事情有些尴尬,都尽量回避单独相处。
但情感这东西实在奇妙,有时甚至无理可喻。小江虽然也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回避和她独处,但内心深处却又偏偏被其吸引,好象她手里有一根看不见的线系着他的心一样。她的一举一动,她的一颦一笑,以及她的每一句说话,都悄悄地拨动着他的心弦。有几次,秋舒有事要进城里,几天没有回来,小江就会发现自己特别地想念她,做什么事情都有些心不在焉。而她回来后,他却又故做冷淡,好象她回来不回来都跟他毫无关系似的。
“他们是几时发展到这地步的?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就到了要深夜幽会的地步?一定是秋姑娘心里恨郭流,所以才进展得这样快!秋姑娘会不会为了报复郭流而已经向乌大哥……?”他眼前不禁又浮现出那两只玉雪可爱的乳房,脸顿时红了,同时心里仿佛针刺般痛!强抑心中熊熊妒火,一动不动地躲在树背后。
过了一会,只见两人似乎为某事争论起来,秋舒突然站起,大步走向一片树林,看不见了。乌弓马又坐了一会,也站起来向那片树林走去。
小江在坡下树林中等了良久,见二人身影久久不再出现,心里又是疑惑又是莫名的着急。脑子里只是胡思乱想,甚至幻想出二人种种妙不可言的景象!想到乌弓马也许正在得到自己失之交臂的东西时,他心里难受已极。想要离去,脚却如灌了铅一般沉重,不肯离去。想要装做什么也没看见,以练功为名上去查看二人到底在做什么,但几次刚走出数步便因羞耻而失去了勇气。
他象一个呆子一样,在林子里悄立良久,才又看见两人身影出现在坡上。似乎两人都还没平息怒气,所以都没再坐下说话,一前一后,板着脸默默地向坡下走来。小江心里不由暗忖:“看来他们刚才吵了架,现在还没有和好。”这样看来,所谓的旖旎风光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而已,顿时暗松口气。
因为这件意外事,情绪大受影响,再也无心应证武学。在草坪中东思西想了一个时辰才心情烦躁地回屋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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