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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下山上
孙蒙使出巫山轻身术,带着陈方天越过碑林后院墙头后,说道:“你到前面那座大树林里等我,我一个人去取行李马匹。”说完快步离去。
陈方天忐忑不安地小跑进那边密林,等不多会,孙蒙便带了行李马匹赶来。两人不敢耽搁,翻身上马,疾驰而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出了东门。
向东驰出二十余里路后,孙蒙忽道:“官府的人这时多半已经追来,我虽然不惧,但也不想多惹麻烦。我们改走小路。”于是两人离开官道,驱马投入右边一条乡间小路,行有三五里路程后,忽见前面有一座高山,嵯峨险峻,大势峥嵘。山脚下有一片茂林,嘉树葱笼,十分幽深。孙蒙道:“我们将马匹抛弃了取山道而行。”陈方天虽未杀人,但也害怕被官兵追上,自无异议。于是两人将马弃于林中,背着行李上了那峻岭之间。
翻过两道山梁后,孙蒙见陈方天气喘吁吁,满头大汗,道:“歇会脚吧。”两人于是就在乱草丛中坐下来。陈方天牛喘一会后,呼吸才渐渐平定,问道:“孙先生,你看那些杀手会是孙雪恣派来的?”孙蒙道:“除了她外更有何人?她自己不能来,又不敢让镖客们知道她的秘密,所以只好雇请杀手。”
陈方天点点头,又问道:“先生是怎么看出那些人是杀手的呢?”
孙蒙道:“第一点是他们所占方位。第二点是:我发现那对假扮情人的杀手以及那个假装扫地的老婆婆动作和神色间有种说不出的紧张之意。而他们这种紧张让我感到了杀气!第三点便是我们背后那个使三截棍的家伙的脚步声,我听他落足轻捷,明显练过轻功,于是我就完全肯定了自己的看法。不过,当时情势亦不容我细想,更主要的是凭一种感觉,这种感觉也只有临敌经验非常丰富后才会有。”
陈方天似懂非懂地道:“哦!”
两人休息一会后,辨明方向,又即上路。行了半日,并不见个人烟村舍,眼见夕照沉西,天光渐晚,于是就在深山野林里歇息。
此后几日,他们一直行走在崇山峻岭中,因不识路,便只管朝太阳落山的相反方向行走。餐风宿水,戴月披星,直到进入湖北境内后,才敢找客栈打尖。但两人既要防备官府的追踪,更要防备杀手的袭击,所以仍然十分谨慎小心。每晚同住一个房间,且轮流睡觉,一个睡上半夜,一个睡下半夜。
如此朝行夜宿,虽然提心吊胆,但总算一路平安。风尘仆仆地行了半个月后,这日夕阳衔山时分,终于到了武当山下。
武当山钟灵毓秀、自然天成,宫观、道院、亭台、楼阁等宏伟的古建筑群,遍布峰峦幽壑,历经千年,形成了“五里一庵十里宫,丹墙翠瓦望玲珑”之景观。是道教名山和武当拳的发源地,与嵩山少林齐名,自古便有“北崇少林,南尊武当”之说。
两人踩着青石板山路,在陡峭崎岖的山中也不知行了多长时间,才终于到了山门。孙蒙上前扣了几下门环后,等了一会,大门才格地一声打开,一个老道士走出门来,孙蒙招呼道:“智清,还认得我么?”
原来这个老道士道号智清,原与孙蒙相识。两人寒暄几句话后,孙蒙才向他介绍陈方天:“这孩子是同我一路来的,他的爹爹名叫陈开河,是甘肃定西镖局的总镖头。”
智清看了一眼陈方天,轻捋胡须问道:“两位来到武当,不知有何贵干?”
孙蒙道:“不瞒道长,我二人间关万里,来到武当,只为见贵派一名女弟子。”
智清微微一惊,反问道:“敝派女弟子不多,不知孙先生要找谁?”
孙蒙看了陈方天一眼,陈方天低头一言不发,神色有些紧张。孙蒙干咳一声,说道:“我们要找那人,名叫谢悦,她自称是贵派的俗家弟子。”
智清听了,眼中顿时透出惆怅之色,怔忡半晌,才道:“孙先生若不问起,贫道都几乎忘了她了!”叹了口气,又道:“敝派确曾有一名叫谢悦的俗家女弟子,不过她已病故……将近十年了!坟墓便在后山,不知二位何故竟会问起她?”
孙陈二人四目交投,都觉有一股凉意透肌而入。孙蒙其实早就对谢悦的身份和来历抱有怀疑,并曾秘密去白杨村调查过谢悦,听说该村确有一名叫谢悦的孤女,十年前随一名武当派道士离开了家乡,所以一直半信半疑。
陈方天本来对姐姐从未生半点疑心,直到那晚孙雪恣亲自动手,要加害于他时,他才对姐姐的身份和目的生了一丝怀疑。那次在长安城里遭遇杀手袭击一事后,他虽然口中不提,但心里的疑心却更加重了几分。
――如果孙雪恣只是不甘心付出二十万两银子的代价的话,她为何要两度行刺陈方天?
这样做,只有三种可能性,一是她要逼谢悦现身;二是谢悦本跟她是一伙的,两个女人合演了一出双簧戏,骗占了陈家的财产。为防真相败露和陈方天将来上门复仇,所以决定杀人灭口;第三种可能性则是:谢悦与孙雪恣并非一伙,而是独自骗走了陈家万贯家财。
两人在来武当山的路上,心里其实都抱有这三种怀疑,只是一直未说出来。如今听了智清的话,虽然仍不能肯定那个假冒谢悦身份的女子,是否与孙雪恣有关系,但她骗了陈方天却已确切无疑!
两人发呆一会,孙蒙才对智清说道:“看来是我们弄错了,实在抱歉!”又对陈方天道:“走,我们到那边说话。”牵了陈方天的手,向左首一片树林行去。
走进树林后,孙蒙问道:“少镖头,看你神色,好像并不如何意外呀?”
陈方天伤心欲绝,垂首不语,眼中露出一片茫然之色。
孙蒙长叹一声,又问道:“不知你现在有何打算,若你愿留在武当山,我倒可替你求一求武当派的道长,不过,人家答应与否,实不好说……”
陈方天沉默一会,忽地跪下地去,讷讷的说道:“孙先生,我不想留在武当山,我想去巫山,做一名巫山弟子,求孙先生带我去!”
孙蒙苦笑道:“实不相瞒:敝派这些年虽然也算兴旺,慕名到巫山学道习武的弟子也日渐增多,但放眼江湖,我巫山派还只算二流门派,与少林武当相差很远,你到了武当,却舍近求远,不怕以后会后悔么?”
陈方天拽住孙蒙衣袖,说道:“孙先生,我跟武当派的道士一个也不认识,再说……谢悦……姐姐虽然只是冒了别人的名,并非真的武当弟子,但我还是……还是不喜欢武当派。巫山派就算只是一个二流门派,我也真心愿意,求孙先生可怜我,看在我是个孤儿的份上,送我去巫山吧!”
孙蒙长叹一声,说道:“好吧,我就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带你去巫山吧。”
其实,在离开平凉之前,他便已打好了要带陈方天投奔巫山的主意。但听陈方天说了要去武当寻谢悦的话后,他虽然怀疑此去只是徒劳,却并不点破。心想去武当看看也好,如果谢悦真是一名武当弟子,武当派总该有个说法。如今见陈方天因恨屋及乌,不喜欢武当派,他自然也不勉强,何况他与武当派并无交情,也不愿贸然去求人家。
陈方天见他答应了,欢喜不已,激动地说道:“孙先生大恩大德,方天一定终身不忘,将来定要报答先生的恩情!”
孙蒙哈哈一笑,正色说道:“孙某岂是施恩图报之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侠义道当为之事。我虽然只是一名巫山派俗家弟子,但在巫山呆过十年,除了师父,还有不少师兄弟,大家看在我的薄面上,要收下你想来不难。唐朝大诗人李白有诗云: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你拜入敝派门下后,只要好生用功,学到一身真本事,将来未必不能创下一番事业。果真如此,其实比你继承家产更有出息!”
陈方天道:“孙先生说的是,我会记住孙先生的话。决不再像从前那样,只顾贪玩好耍了!”孙蒙点点头,扶起陈方天,说道:“我们下山吧。”
二人连夜下了武当山,在镇上住宿一夜,次日早早上路,向西而去。非止一日,到了巫山县城。两人在县城找家饭铺吃过中饭后,便雇了一条渔船,逆流而上,前往巫山主峰乌云峰。
巫山山脉位于川鄂交界区,北与大巴山相连,浩浩长江由西向东横穿而过,出现了百里巫峡。江水两岸,奇峰秀峦不断,气势峥嵘,姿态万千,其中又以巫山十二峰最为引人入胜。
巫山十二峰分别位于长江两岸,江南江北各有六峰,江北六峰是登龙、圣泉、朝云、望霞(神女)、松峦、集仙。江南六峰则是净坛、起云、飞凤、翠屏、聚鹤。十二峰绮丽如画,擅奇天下。“放舟下巫峡,心在十二峰”这两句古诗便道出了人们对十二峰的倾慕之情。
陈方天中午刚到巫山县城时,还因终于要到达前途未知的巫山而莫明地有些忐忑不安,现在到了船上,经过闻名天下的巫峡时,见到这里山高水秀,景物天成,气势磅礴,林海荡漾,不禁心怀大畅,一种肃然激越之情油然生起。心中暗自想道:“陈方天呀陈方天,你要是果真成了一名巫山派弟子,一定要用功练武,否则不但对不起死去的爹爹,也有负这‘巫山’二字了!”
第七章下山
春去秋来,岁月如流,转眼间过去了六年。正如唐代刘希夷《代悲白头翁》诗里说的那样: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在这六年时光中,陈方天不但从一个懵懂少年,长成了身强体壮、眉清目秀的青年,而且还学得了一身巫山派武功。以他此时功力放之江湖,虽然连二流角色也算不上,但较之当初上山之时,毕竟已不可同日而语。
这日吃过晚饭后,陈方天与几名弟子一起回到厢房中,大家跟平日一样,先闲谈一会,然后回到各自床铺上,开始打坐练功。
陈方天刚要入定,忽然有人用手轻拍其肩,睁眼看时,只见是住在隔壁屋的师兄吕羽。陈方天问道:“师兄有事么?”吕羽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说话,同时用手指了指门口。也不管陈方天是否会意,便转身出门。
陈方天见他神秘兮兮的样子,心下奇怪,但知此时不宜多问,于是穿好鞋子,默默跟出屋去。
出了专供俗家弟子居住的桃李院后,陈方天问道:“师兄你要带我去哪儿?”吕羽啧啧笑道:“到了便知。”陈方天虽然莫明其妙,但也不再多问。
两人并肩行了一会,便到了后山门。陈方天眼见四下无人,停下说道:“你叫我出来,究竟有什么事情?再要故作神秘,我可不奉陪了!”吕羽附耳说道:“没有别事,只是找你出来喝酒聊天。”
陈方天听了这话,不禁苦笑,“你几时学会了喝酒?我不会喝酒,你想找人喝酒,可找错人了!”
吕羽正色道:“不会喝也得陪我喝两口,过了今天,你以后再想跟我喝酒,只怕也没机会了!”
陈方天闻言一惊,问道:“师兄你也要下山了么?”
原来按巫山派现在门规,除了道家弟子可以终身住在观中修炼外,其他俗家弟子最多只能在山上学习七年。前段时间已有不少跟他们同时期入门的俗家弟子下山而去。
巫山乌云顶浮云观共有十二种绝技,其中只有六种武功可以传给俗家弟子。受个人资质等条件限制,一般弟子只能学会其中二三种。就是聪明绝顶之人,也最多可学会五种。陈方天在巫山住了六年,也只学会了剑法和轻身术两种。巫山派浮云拳法虽然也会一些,但相较另两种武艺,只能算掌握了半门。
吕羽道:“出去再说。”
陈方天虽然在山上住了六年,与大半弟子却无甚交情,这吕羽倒算得是一个朋友。见他叫自己出来,原来是为这事,心里不由生出一种温暖感。
后门因为濒临悬崖,平日少有人来,虽有门,却很少上锁,形同虚设。只是方便了少数俗家弟子到此处偷酒喝。两人出门后,借助星光,走到不远处的悬崖边坐下来。
吕羽从袖子里取出一只葫芦,在陈方天眼前晃了晃,说道:“你道我是个酒鬼么?那可错了,其实我也只来这儿喝过两回酒。这半壶酒是我前日去巫山县城时偷买回来的,今晚我们兄弟俩一醉方休!”
陈方天问道:“你当真决定要下山了么?”
吕羽道:“反正早迟要走,迟早不如早走,与其被牛鼻子们赶走,倒不如自己先拍屁股走人潇洒一些!”
陈方天轻叹口气,说道:“师兄说的是,但我跟你们不同,我下山后没有去处。”
吕羽取笑道:“不想离去也容易呀,你去跪求掌门,说自己愿意出家做道士就成了!”
陈方天只有苦笑。
吕羽取下葫芦嘴上的木塞,自己先喝了一口酒,然后将葫芦举到陈方天面前,说道:“是兄弟就喝一口。”
陈方天想起六年前跟孙蒙在长安城里喝酒的情形,不禁有些感慨。他接过葫芦,还没有喝,便先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虽然不喜欢这个味道,但不愿扫兴,皱起眉头,仰起脖子,像喝毒药一样,喝了一小口酒。只觉一股凉意从喉咙流下去,到了肚中,立时化为一股热流,火辣辣的,很不好受。
吕羽道:“那个带你上山的孙师叔已有几年没来看你了,不知他现在何处,你要不要去投奔他?”
陈方天用手拭去嘴边酒渍,说道:“他上次来时跟我说过,他已不可能再回平凉镖局了,要另找个镖局做镖师,但到底去了哪儿,我也不清楚。”
原来孙蒙自六年前送陈方天上山后,只有上前年有事来过一次,那次他告诉陈方天说:他曾潜回平凉,向趟子手方亮打听过谢悦下落,但方亮说一直没有谢悦的消息。因此当年的一些秘密至今无法查明真相。
吕羽喝了一口酒,伸舌头舐了舐嘴唇,问道:“师弟,你满师下山后,有何打算?”
陈方天皱眉道:“我这些日里正为此事烦恼,我不愿出家做道士,但要留在山上,一来观规不许,二来自己也觉得没有多大意思。再呆下去,除了把已会的三样武功练得更熟一些外,已无可能学会第四种武功。看见其他弟子纷纷下山,虽然也生了去意,但想到自己无家可归,又无多少江湖经验,下山后不知如何谋生,所以一直犹豫不决。”
吕羽道:“既然你不知如何是好,不如跟我一起干,你看怎样?”
陈方天微微一惊,问道:“跟你一起干什么?”
吕羽道:“实不相瞒,师兄我准备回老家沧州后自己开家武馆,教小孩子们学习武艺。”
见陈方天似有些不信自己,又道:“师弟你在山上呆久了,有些孤陋寡闻了!师哥我在一班弟子里虽然武艺不算最出众的,但要比脑子,可没几个胜得过我!常言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人父母的,哪个没有望子成龙之心?现在是太平盛世,有钱人家多的是,很多人为了孩子将来能出人头地,都不惜重金,他们不管自己孩子是不是那块料,喜欢不喜欢,都像在跟人较劲似地,送孩子去学习各种本事。所以现在那些办私塾的,开武馆的,教琴棋书画的先生都赚得盆满钵满!去年我回老家去时,便萌生了要办一家武馆的想法……”
陈方天听他天花乱坠地说了半天,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但也终于动心,说道:“我是在山上呆得太久了,江湖是什么样子都快忘记了。”
吕羽叹道:“其实谋生并不难,要发财也很简单。遍地都是黄金,只看你有没有本事去取!”哈哈大笑几声,喝了一大口酒,又将葫芦递给陈方天,说道:“为了我们两人的武馆,当浮一大白!”
陈方天也已激动起来,并不推辞,痛痛快快喝了一口。
两人坐在崖边,对着满天星斗,一边喝酒,一边畅想未来,不知不觉便已将半壶劣酒喝得涓滴不剩。陈方天酒量本小,又无下酒菜填肚,不待酒喝完,便已酩酊大醉,吐了一地,若非吕羽搀扶他回屋,他定会滚落悬崖变成酒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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