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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娘带着我逃难,到京城的那一天,却死在纵马长街的太尉千金沈姝玥鞭下。
娘满身血污倒在地上,脑浆子流了一地。
沈姝玥却扬起鞭子抽在我脸上:
“贱民,敢挡我的路,耽误我给书淮哥哥送行,活该!”
我仰起脸笑了:“你最宝贵的东西,就是你的书淮哥哥,对吗?”
好啊,我记住了。
1
十岁那年,关中一带闹了饥荒。
树皮被啃光后,村里活下来的人把手伸向了老弱病残。
黑漆漆的夜里,娘带着我躲在一口大缸里,外面是几个饿急眼的大汉:
“楚霁这小寡妇带着个拖油瓶肯定跑不远,我们再去外面找找!”
他们离开了。
娘捂着我嘴的手放下来,无声地流着泪。
我伸出手替她擦眼泪,她却一把握住,对我说:
“清清,娘带你去京城吧。”
“京城?那么远,去那里干什么?”
娘不回答,很坚定地带着我出发了。
我已经不愿回忆远上京城那几个月的路上都发生了什么。
只记得终于到城门口那天,娘对我说:
“清清,你其实该姓沈的。”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娘姓楚,我不就也该姓楚吗?
我又没有爹。
进城后,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宽的街道,那么多的摊贩。
我跟娘浑身泥污的走在路上,如同过街老鼠般被驱赶。
似乎有人嫌我们肮脏,踹了我一脚。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
娘大呼一声:“小心!”
而后抱住了我。
我转过头,看见一匹比娘还高的马扬起了两只前蹄。
然后重重踢在了娘的头上。
娘大睁着眼,暗红的鲜血从头顶涌出来,滑到脸上,落在地上。
她倒下了。
那匹大马的蹄子踩在她脸上,不耐地剁了剁脚。
脸上忽然传来剧痛,我扬起头,看见马背上的少女一袭红衣张扬似火。
她手执长鞭,狠狠又抽在我脸上:
“哪里来的乞丐,敢挡我的路!”
她身后的一名婢女上前,指着我大骂:
“放肆!敢冲撞当今太尉千金沈姝玥沈小姐,活得不耐烦了?”
我愣愣看着她,“太尉千金”四个字不断在我脑海中回响。
娘倒在地上,那匹马将她的脑浆子都踩了出来,混着鲜血淌在地上。
她大睁着眼睛,仿佛还在不放心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而骑在马背上的红衣少女,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这个被她纵马踩死的女人。
她是那样张狂肆意,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我,不耐烦道:“哑巴?”
“来人!把她绑在马尾上!”
很快有下人上前拽住我,用麻绳绑住我的手,将另一头连在了马尾上。
“我倒要看看,她等下会不会疼得开口求饶!”
她冷笑一声,勒紧缰绳,抽了下马背,马嘶鸣着奔跑起来。
街道迅速的向后闪过,我趴在地上,被拖行了数十丈。
马终于停了下来。
她转过头看着地上衣不蔽体,浑身鲜血淋漓没有一块好皮的我,一脸嫌恶:
“啧,死都没叫,真是个哑巴。”
“没劲,把她拖到一边去吧,真是晦气。”
有下人过来解开了绳子。
她却忽然惊叫道:“可恶!光顾着处置这贱民了,书淮哥哥肯定还在城门口等着我送他呢!”
眼看她准备调转马头离去,我忽然仰起头,冲着马背上的她笑了:
“书淮哥哥,就是你最宝贵的东西了,对吗?”
沈姝玥皱眉:“你不是哑巴?”
旋即大怒地又抽了我几鞭子:“放肆!你这样的贱民也配叫他的名字!”
她如此盛怒,反倒让我更加确定,那个书淮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
我趴在地上,朝她点点头:“好啊,我记住了。”
她见我如此,忽然恶毒地笑了:“记住什么啊?像你这种贱民,他是不会看你一眼的。更何况,你马上就要死了,还是早点去黄泉,跟你那个乞丐娘团聚吧。”
她说完,哈哈大笑着离开了。
我趴在地上,攥紧了拳头。
我不要死。
一定不要死。
剧痛从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传来,我努力保持着清醒,眼前却逐渐发黑。
似乎有人匆匆跑了过来,伸手探了下我的鼻息。
而后大声叫嚷着:“师父!师父她还活着,救救她!”
我心里一松,终于失去了意识。
七年后。
来妙春堂的病人从早到晚不停歇。
尽管开办这医馆的李大夫脾气极差,收费又高,可因为医术高明,仍有络绎不绝的病人慕名而来。
我诊完最后一个病人,走进后院,对坐在摇椅上躲清闲的李玄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他眼睛也懒得睁,淡淡道:“决定了?”
“是。楚砚清,多谢李大夫当日救命之恩。”
他不耐地挥了挥手:“好了好了,本来也是李寻求着我救你的,不然我才懒得做这赔本生意。”
随即,他又叹了口气:“唉,只是可惜了李寻这傻子,还不知道你就要嫁给当朝太子了,巴巴地等着娶你。”
我闭了闭眼,又扣了三个头:“等李寻从外地行医回来,请李大夫告诉他,就说我重疾无医,和我娘埋在一处了。”·
“用不着你教我,决定了就赶紧走,往后要是出了什么事,别把麻烦引到我头上。”
他说完便不再看我。
我起身,毅然决然地走了出去。
外面早有马车等着,我钻了进去,许书淮面无表情看着我。
“你道别的时间似乎有些久了。”
我微微颔首:“太子殿下原本可以不必等我的。”
他盯着我片刻,冷笑道:“你是在威胁我?”
“不敢。”
一年前,我朝太子许书淮自边关归来,迎娶太尉千金沈姝玥为太子妃。
可不知为何,大婚后不久,他便患上了严重的咳疾。
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他只好发出布告,寻求民间神医。
有名戴着帷帽的女子揭下布告,入宫当天便为太子诊治好了重病。
当时,许书淮唤来下人,一出手便要赏赐我黄金千两。
我摇头:“殿下,民女不喜欢这些东西。”
他挑眉:“哦?那你想要什么?”
我摘下帷帽:“我要殿下,纳我入东宫。”
在旁的下人们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谁不知道太子妃沈氏性情暴戾,狠辣无情,平时连身边的丫鬟多跟太子说句话都要杖毙,我却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许书淮看到我的脸,眼中闪过短暂的惊艳,随即玩味一笑:
“凭你这张脸,倒是有点资格进东宫。只是很可惜,我对女色,不是那么感兴趣。”
“殿下错了,民女不是要凭这张脸,凭的是今后殿下若想身体康健,必须有我陪伴在侧。”
许书淮脸色变了,眼中似有杀意一闪而过:
“我以为,这位楚神医,已经治好了我的咳疾。”
“咳疾是好了,可殿下应该清楚,此次引发咳疾的原因,是有人投毒。”
许书淮脸色变了。
我直视着他,继续说道:“所以殿下,纳一名侍妾入住东宫,或许便可以保您百毒不侵,这样的买卖,不够划算吗?”
许书淮勾唇一笑:“这么说,我的确得听楚神医的建议了。”
我在许书淮面前的身份是透明的,他很快知晓我是妙春堂的医女。
可我告诉他:‘如果殿下想娶我过门,我必须是大户人家养在外面的女儿,而并非一个医馆的医女。”
他了然一笑:“楚神医倒是,爱慕虚荣得很。”
我不语,默认了他的想法。
总不能告诉他,是你老婆太善妒,一旦知道我的身份,还不恨屋及乌,把妙春堂整个砸了?
很快,京中便有一个消息流传开来。
御史大夫家中有个自小养在表亲家的女儿回京,被太子殿下相中,将纳为良娣。
消息一传到沈姝玥耳中,她便闹了起来。
可惜太尉势力再大,也大不过当朝太子。
尽管她再不情愿,也只能迁怒到身边下人身上,在许书淮面前,依然不敢僭越。
大婚在即,我拜别了当初救我命,授我医术的李大夫,上了许书淮的马车,来到了御史大夫家中。
这里早已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再过几日,太子迎亲的队伍将会从这个府中,将我接走。
新婚夜,我坐在房中,不多时便等来了许书淮。
他没什么挑喜帕的兴趣,一进门便不耐地对我道:“好了,歇息吧。”
我自顾自走到桌边,端起一杯酒:“殿下,合卺酒还没喝呢。”
他皱眉看着我,似乎正要说什么,我却又端起了另一杯,悠悠道:
“殿下不喝,想必是怕有毒。那么,我替殿下来喝。”
我将两杯酒一饮而尽,抹去唇边酒渍,含笑道:
“往后,我就是殿下的人了。当然,不仅是殿下的人,还会是殿下,最忠诚的辟毒筷。”
许书淮深邃幽暗的眸子紧盯着我,仿佛要将我脸上含笑的面具洞穿。
须臾,他欺身上前,揽住我的腰,鼻尖凑近,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
“那就让我看看,我花这么大功夫娶回来的良娣,到底划不划算。”
他说完就离开了。
我忽然感觉五脏六腑逐渐疼起来,喉间一股腥甜涌上来。
合卺酒中果然有毒。
只是我没料到,许书淮竟一出手就是至毒断肠。
我不禁苦笑,这人真是半分女色也不近,完全不怜香惜玉的啊!
不过幸好,这种毒,早在我十二岁时,就亲自尝过解过了。
京中人人皆知,妙春堂的李玄李大夫一手医术如华佗再世,可活死人医白骨。
却不知早年间,江湖上最有名的毒圣也是他。
在妙春堂的七年间,他的医术全传给了李寻,至于我,则继承了他的一手化境毒术。
我努力保持着清醒,从项间的银制项链中掏出一枚黑色丹药,服了下去。
沈姝玥是第二日清晨来找上我的。
许书淮刚出门上朝,沈姝玥身边的婢女凌蕊便上门,说太子妃要教楚良娣“好好学学东宫的规矩。”
我穿戴整齐,到了大堂。
沈姝玥斜靠在椅子上,一见到我便讥嘲笑道:
“早前听闻殿下对你一见钟情,硬是要纳了你,今日一见,楚良娣果然生得不错。”
“可谁想到,楚良娣怎么刚进门就遭到殿下冷遇,倒真是叫我心疼。”
昨夜许书淮并未宿在我房中,沈姝玥这是等不及,上赶着要嘲讽我。
我站在堂下,微微一笑,不卑不亢:
“刚进门被冷待,不代表以后也会如此。多谢姐姐心疼,只是以后,说不定会是谁心疼谁。”
我这样冷傲的态度显然激怒了她。
她咬着牙,吐出两个字:“贱人。”
“你以为长了张狐媚子的脸,就妄想能得到太子殿下的宠爱了?”
我仍是笑着:“那便请太子妃拭目以待。”
语毕,她扬手狠狠甩了我一耳光。
“楚良娣言语不敬,以下犯上,便去院里跪着好好反思反思吧。”
正是数九寒天,冰雪在院里结了一层厚壳。
我刚跪下去,寒气便从四肢百骸流淌了进去。
沈姝玥行事还是那样乖张,这让我觉得,事情也许会顺利很多。
整整一日,没有任何下人敢来给我送吃食。
我水米未进,全身都冻得失去知觉之际,终于等来了许书淮。
他看到我,眼中闪过短暂的惊诧,随即解下身上的貂裘裹在我身上。
我心下一松,终于支撑不住地靠在他腰间,叹了口气:
“殿下,你的太子妃当真是凶悍至极啊。”
沈姝玥从房中走出来,正好看见许书淮将我打横抱起的一幕。
她愣了下,小声叫了句:“殿下……”
许书淮只冷冷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抱着我走了。
我靠在许书淮臂弯里露出一双眼,刚好与沈姝玥对视,然后促狭地笑了下。
身后,她嫉恨至极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们走远。
我是在夜里醒来的。
身上烧得发烫,膝盖疼得钻心。
许书淮坐在床边看着我,一双幽深的眸子看不出情绪。
“殿下这么看着我,莫非是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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