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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奇怪的老人与医院
这是我第二十一次看见那个古怪的老人,他还是拄着刻有秃鹫的拐杖,佝偻着身体,双眼微眯,右脚合着音乐,在地上轻轻地打拍子。
这时候的我还年轻,还不知道世界上凡是苍老的生灵,总带着那么一股子邪性。如果我知道,一定不会轻易的去招惹他。
我叫素婉,是个音乐系的学生,现在新加坡留学。
每到休息日,我都会来到离学校不远的樟宜公园散步,有时候也在这里练习手风琴。
公园里有个奇怪的老人,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巴黎圣母院》中那个丑陋的敲钟人。我躲在手风琴后面,偷偷观察他,视野里是一张沟壑丛生的脸。他的下唇缺失了很大一块,偏牙齿又很白,配上露出的血红色的牙龈,看得人心里哆嗦。
老人衣着倒是很整洁,但身上总有一股子隐隐约约的腥臭味儿,上岁数的人大概都这样。他自己很清楚这一点,每次都不与旁人靠的太近。
与其他路人不同,每次我练习手风琴的时候,老人都会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认真聆听,这年头喜欢手风琴的人不多了,我对他的印象好了很多。
今天也是如此,只是当我结束演奏的时候,没留意到刚才还晴朗的天空已经布满了乌云。豆大的雨点就像是压着我的最后一声琴音紧密落下,我慌乱中躲进了不远处的亭子里,老人刚巧也在。
他冲我礼貌的笑笑,问我是不是中国人,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做了个英国老电影中,绅士们做的脱帽礼。
这动作换个场景再换个帅哥来做,那是相当赏心悦目的。可此时雨急风骤,天阴惨惨的黑,我一个单身少女和怪异老头被困在凉亭中,实在让我对这绅士礼感到无所适从。
老头拄着拐杖,费力的挪到石凳边,我这才发现,他的一条腿向外诡异的扭曲着,怪不得总是见他坐着。
“我是华裔,你可以称呼我陈伯。”老人这样说着。
我张张嘴,“哦”了一声,随后意识到这样并不礼貌,于是赶忙端起笑脸,唤了一声陈伯。
“你叫什么名字?”他双手交叠搭在拐杖上看着我。
“素婉。”
陈伯没继续问下去,偏头听着雨声,我偷偷长出口气,抱着手风琴,选择距离他最远的石凳坐下,可屁股还没挨上,陈伯猛然扭过头来,怒吼了一声。
“滚!”
“啊?”
我张口结舌,脸也烧了起来。这么大的雨,我抱着琴怎么滚?不是,我凭什么滚?
陈伯扭曲着一张脸,猛地起身冲我挥舞拐杖,杖头的木雕秃鹫浮雕仿佛活了起来,几次险些蹭到我鼻尖。我抱着琴连连后退,整个后背已经探出了亭子被雨淋湿,要不是顾忌着怀里的琴不能淋雨,我早就扭身跑了。
“还要害人!还要来害人!”陈伯气喘吁吁,拐杖挥舞的幅度越来越小。我开始后悔出门没带手机,本想着公园距离公寓不远,练一会儿就回去。现在可好,报警都没机会。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陈伯突然停下动作,他大口喘着气,嘴里骂着脏话,我看到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两边太阳穴各迸起一根青筋,好像下一秒就要爆裂出血浆一般。
“素婉。”陈伯冲我伸出手,“到陈伯这边来。”
我哪儿敢过去!
陈伯似乎有些急,他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我再次往后退,雨水啪嗒啪嗒打在我的头顶。
“滚!滚!”陈伯再次翻脸。
我心想着,这老头儿肯定是个疯子!这个时候我也顾不得手中的宝贝琴,往地上一丢就准备逃命。可是陈伯已经扑了过来,明明瘦弱的走路都不便利的他居然一把扯住了我的手腕,死命的把我往亭子中心拖。
这下真的完了,我的优柔寡断彻底害了我,陈伯力大无比,我挣扎不开,整个人脚不沾地的被他拖走。
我俩刚到亭子中心的位置,陈伯突然卸了力气。他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面色紫胀,双手紧紧揪着胸前的衣服。我原本准备反抗而高高举起的拳头,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老头要是心脏病发死在我面前,按照新加坡的法律,我算不算见死不救?
我脑子里飞快的盘算着,眼看着面前的陈伯眼珠上翻,人已经软成了一摊泥。天人交战了半天,那点善念还是占了上风,我跺了跺脚,把心一横,尽可能伸长了手在他口袋里摸索。心脏病人出门都有应该有急救药品吧?找到手机也行。
可是陈伯的口袋里只有一串钥匙,,翻找的过程中我还发现他腹部有个瘘口,贴肉挂着引流袋里有不少排泄物。怪不得他身上有异味儿,这样的身体还出门溜达?
“素婉小姐!”
正着急的我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抬起头,发现是公园门口那家寿司店的老板娘。她穿着和服,脚踩木屐,手上提着个便当盒。雨水已经把她平日里盘的一丝不苟的发髻打湿的不成样子,碎发一条一条垂在鬓边,像黑色的小蛇。
我常光顾她家,现在见了她宛如见了亲人。老板娘比我沉着冷静,她冲上来掐着陈伯的人中,在本就布满沟壑的皮肤上留下见血的指甲痕迹。陈伯依旧没醒,老板娘说陈伯是老毛病犯了,吃上药就会好。
“可他没带药!”我急得跳脚,刚才亭子里只有我们两个,陈伯要有个好歹,我可说不清楚。
“这样么?”老板娘皱起眉头,随后她温柔的看向我,说在公园后门有家医院,陈伯一向是在那里拿药的。
我权衡了现在的情景,当即表示自己愿意去拿药,请老板娘帮忙照顾一下陈伯。
老板娘很痛快的答应了,她把自己的伞递给我,还告诉我说现在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医院可能关门了,不过大门口有门铃,只要我摁响门铃,就会有值班人员带我进去。
我撑起老板娘的油纸伞,飞快的跑进雨中。雨又大了起来,噼里啪啦的砸在伞上,响的很。我好像听见陈伯在叫我,但回过头,亭子在雨中已经模糊难辨,只有老板娘穿着的月白色和服扎进我眼睛里。
大雨天,穿白色和服出来,日本人就这么爱洗衣服?也不知道老板娘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门,还拿着便当盒,难道是出去送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雨太大了,走路格外艰难。明明公园不大,但我还是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到后门,中间还因为鹅卵石路面湿滑摔破了老板娘的油纸伞。我还是没有老板娘的本事,人家穿和服木屐在雨里走的稳稳当。
医院的确已经关门了,我在门廊下收好油纸伞,又躲了躲脚。这是一栋看起来很有年代感的建筑,棕红色的外墙斑驳不堪,黑漆金属大门也有多处漆片脱落,最有趣的是,医院大门口有个小小的门楼,里面没有人,但在桌子上,放着转盘式黑色电话机。大门上,同样的旧式的电铃声音诡异,不是常见的音乐或者叮咚,而是防空警报?
医院的外墙上钉着金属牌,上面是樟宜医院四个字,还有几行日语。
我被门铃吓的打了个哆嗦,油纸伞跌落在地上,彻底不能要了。
铁门带着吱嘎声缓慢打开,我赶忙说自己是来帮陈伯取药的。
“陈伯?”门内人的男声很好听。
“对,他晕倒了。”
“请进。”铁门打开只够一人进入的缝隙,我钻进去,迎面看见一个戴黑框眼镜,穿着白衬衫,黄绿色裤子的男人。我想,那应该是值班医生。
还不等我说话,医生先溜了眼地上的破烂油纸伞。我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脖子,好在他没问是怎么回事。只飞快的点了下头,说陈伯用的药就在药房里,但因为其余人都在忙,得我自己去药房拿药。
我忙不迭点头,只要能拿回去药就行,我可不想陈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问清方向,我头也不回的往里跑。铁门的嘎吱声再次响起,我还听见那位医生说了句日语,匆忙中回头,那位医生正冲门口方向的空气鞠躬。
怪了。
我疑惑地顺着走廊向前奔跑。
医院内部整体的装修都是旧式的,棕红色长地板,深绿色油漆墙围,奶白色带有玻璃的房间门,还有贴着白色正方形瓷砖的护士站,和护士桌上绿色的拉绳台灯。这样的装修,我只在年代剧里见过。
走廊里的护士脚步匆匆,戴的老式纱布口罩,有的手拿白色搪瓷托盘,有的捧着医疗用品。她们面无表情,彼此之间也不交谈。那托盘内的注射器居然还是玻璃的,还有用来给病人输液的滴管,竟然是淡黄色的乳胶管子。这医院用的器械也太古老了吧!
跑过走廊向右转,就是药房。牌子很醒目,白底子红油漆的字儿。但油漆明显没干,还在向下滴落。
就在看见药房两个字的时候,我突然停下脚步。
正对我的方向是半人高的白色柜台和整块硕大的玻璃,红色油漆滴落在玻璃上,而后顺滑的流淌下来。我在学校见过隔壁美术系的同学用的油漆……不应该是这个质感吧,这太稀了,更像是……血。
我犹犹豫豫上前,透过玻璃看见一个护士埋头书写,用的是钢笔,每写几个字,她就用钢笔去蘸身边的墨水瓶。那是老式蘸水钢笔,这医院怎么什么东西都是旧的!
药房里的护士就像是察觉到了我的审视,突然抬起了头。
那张脸,让我莫名觉着熟悉。
护士站起身,冲我鞠了个躬。我的心突突乱跳,匆忙点了下头,跑到柜台前。
“素婉小姐。”护士声音甜美,但我却怔住了,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不等我问,护士推出一张表格,并把自己手里的钢笔递给我,要我填表,说这样才能帮陈伯取药。
见我有些犹豫,她指了下身旁的黑色转盘电话机,说刚才接到了寿司店老板娘的电话。
老板娘带着手机怎么不打电话请医生过去看陈伯,还要我跑一趟?
而且,老板娘不是说医院这个时间应该下班了么,门口那位医生明明说大家还在忙啊!
“请填表。”护士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我没来由哆嗦了一下,接过了钢笔,但奇怪的事情又来了,表格上的内容很详细,除了姓名、性别外,还要我填血型,既往病史、手术史、对什么东西过敏等等。而且护士小姐说,这上面只能填我的信息,不能填陈伯的。还一再强调我要写真实情况,否则后果自负。
看病的又不是我!
可是我刚想抬头反驳,就对上了护士那对眼睛,她的黑眼珠比正常人看起来小一圈,大面积的白色眼球像是把我的灵魂扯出身体一般,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我动了动嘴唇,还是低头写了起来,很久没用过钢笔了,更从没用过蘸水钢笔。墨水瓶里的墨水是红色的,我一个不小心,几滴墨水落在表格上,很快染出了团团殷红。一丝奇怪的腥气飘进鼻腔,我正抽着鼻子寻找来源,护士就收走了表格、钢笔和墨水瓶。
我满心期待的伸出手,可她并去身后木质药架上拿药,而是冲着我身后,鞠了个躬。
然后,不知从哪伸出两只手突然压住我的肩膀,接着有人紧紧攥住了我的手腕,把我的手臂向后拉扯,就是警察抓嫌犯的样子。
我被压的低下头,看见身边一左一右出现两双高筒军靴,左边那双靴面上还带着血。再往上看,是黄绿色的裤子,还有垂到小腿的刀鞘。
这个造型……我最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这不是电视剧里的日本军人么!还是二战时期的装束!
察觉到不对,我极力挣扎,扭动着身子但没法挣脱。我开始叫嚷,希望这只是个误会,可根本没人听我的。穿着高筒军靴的人把我压进一间房间,又用粗麻绳把我捆在椅子上。我想站起来,但椅子是焊死在地面上的,即便我挣出满身汗水,也不能移动分毫。
房间门从外面反锁起来,随后传来几句日语。没有脚步声,那就是说,那两个人在门口看守。
不,不对!
我猛然间想起,自从我进入这家奇怪的医院后,就根本没听见过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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